李箓沒有回頭,他細細打量這剛剛聳立不久的法碑,輕笑道:“大玄的法碑這么輕而易舉,就立在了落云浦的山頭上,奇恥大辱?”
牧禳依然恭敬垂立,沒有開口。
李箓似乎自顧自說道:“心中有怨氣,不想說?不敢說?敢怒不敢言?因為我一句話,落云浦死了那么多弟子,現在卻得乖乖向大玄投誠,我李箓膽大妄為,擅作主張?覺得老祖宗偏心眼,偏偏要我這個家伙來腴洲,主掌大局?”
那個年輕道人,伸手輕輕一攥,便有一朵朵白云紛至沓來,緩緩轉動,如一朵白色蓮花。
他轉過頭,看了眼身后落云浦的當家人,笑道:“沒辦法啊,老祖宗疼我,非得讓我來腴洲,知道為什么嗎?”
李箓忽然厲聲道:“因為你牧禳太蠢!”
他又轉過頭去,緩緩道:“你一把歲數都活到了狗身上,竟然抗衡大勢,就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來吧,腴洲這盤棋,敕令山不下,青詞誥,止屠山,星星臺都賭在了大玄王朝,他要北伐,誰能擋得住?”
“就憑你落云浦,能擋得了幾多時?你是想給那曹國陪葬?你死了不要緊,別壞了宗門的大計,你知道老祖宗為了在腴洲占塊地盤,費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纏抱?”
“怎么著,你以為這落云浦是你的?不是,是大始箓門的,你牧禳就是看地盤的,你得記著,記清楚!”
垂手而立的中年人,雖然面無表情,可心中恨意有增無減,形勢不如人,也只能忍氣吞聲。
誰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老祖宗最看重的弟子呢!
他這個入門以來,只見過一面老祖宗的弟子,怎么比得上?如果他不是出身曹國王室的話,或許連那一面,那位老祖宗都不會施舍。
從大始箓門一個普通弟子,一步步慢慢爬到如今落云浦掌門位置的牧禳,雖然其中很大原因是他曹國王室的身份,然而,更重要的是這位中年人能坐得住這個位子。
他蠢嗎?當然不蠢。
不然怎么可能牢牢握得住落云浦當家人的寶座。
權謀手段,心機修為,都是上等。
面對年輕道人的咄咄逼人,他并沒有絲毫惱怒神色,反而愈發恭謹。
李箓說他蠢,無非是他自作聰明,在沒有征得大始箓門的意思下,竟然擅自命令門下弟子,對抗北伐大軍,以為如此阻礙了大玄王朝的北伐腳步,為那正始王朝爭取時機,同時,也有私心作祟,不忍看那曹國王室覆滅。
這點心思,那位大始箓門的老祖宗再清楚不過,不然也不會有這李箓入腴的事情。
牧禳本以為會被奪去落云浦的掌門之位,然后去那大甲洲大始箓門接受宗門責罰,只是李箓來后,若無其事,只是說了投誠一事,便飄然而去,說是在腴洲各地玩玩。
今日回來后,就把他這位掌門叫到了山頂,直到現在好像還是沒有說到什么實質性的東西。
李箓忽然蹲下身,轉過頭往上瞧來,任是牧禳這多年來的養氣功夫再好,還是忍不住臉色難看。
他還是垂手而立,心中不免忐忑,實在是揣摩不透這個年輕人的心思。
李箓哈哈一笑,隨即起身,隨口道:“放心,好好坐你落云浦的掌門,不過,你藏起來曹國的那位小太子,得交給我。”
牧禳驟然變了臉色,曹國王城破城之時,他可是親自走了一遭,把那位小太子給接走了,神不知鬼不覺。
這么說,這個李箓應該是早早就來了,一直在留意他的動向。
李箓沒有理會牧禳的震驚,繼續說道:“大玄北伐滅了四國,都沒打起什么值得稱道的硬仗來,太輕松了,不像正始王朝光是那一顆顆大好頭顱,就堆起了十六座京觀,那叫一個慘烈!”
“讓人羨慕的是,大玄的后方還這么安穩,大軍過后皆太平,這樣不好啊,所以,你這個掌門得想想辦法,讓這后方別那么安靜了,當然可不要把落云浦露出去,這樣,也能緩一緩北伐的腳步。”
李箓盯著那個終于抬起頭的中年人,陰冷笑道:“你明白吧?知道怎么做?老祖宗能放心?”
牧禳終于開口,“但請老祖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