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一怔,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之后,笑了一聲,眼里帶了些感慨,“嗐,其實也不算說謊。你年紀小,不知道早前那些年月人都過得是什么日子。要不是你奶奶,我可能都餓死了……”
她是四六年生的,跟老太太的小兒子褚明國是同一年的人。十歲頭上趕上大饑荒,家里糧食都先供著男人吃,她也就能吃半個小孩兒拳頭大小的窩窩頭,那窩窩頭是豆面摻雜著紅薯面蒸出來的,結實得啃都啃不動,泡水里,和著水灌一肚子也就是一頓飯了。
長時間吃不飽,又要下力氣干活,人熬不住就暈了。要不是褚家老太太碰上她,給灌了點糖水,后來又讓她偷摸來家里吃飯,她可能早死了……
“孩子,你要是有能耐,你就考出去,跟你爸一樣,吃公糧。萬一以后年成不好,也餓不死。”她溫和地看著褚西,“不管咱國家咋改革,鄉下這個地方,都是吃女孩兒血的地方。”
“你有文化,學習也好,今年只是耽誤了,再考肯定能考上。”老板娘鼓勵地看著她,“你再考一次,到時候報個跟你爸一樣的專業,說不定還能和你爸一個單位!”
褚西:“……謝謝。”
見她低頭吃飯,似乎不愿意多說,老板娘只好閉了嘴,只到底又把之前想要供她上大學的打算認真說了一遍。
吃過飯,堅持付了錢,褚西拿著找來的零錢去了那賣燒餅的老大爺小攤前。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人收了攤,正準備回去,一扭頭看見褚西,樂了,一邊接過她手里的一毛錢,一邊把甜瓜塞到她手里,“沒白多等你一會兒,這瓜洗干凈的,直接拿去吃就行。”
他家棉花地也就七八米寬,十四五米長,地不大,也沒必要打農藥,棉花生了棉鈴蟲,除了用手碾死,一般都是撒點草木灰了事兒,所以這瓜隨便洗洗就能吃。
老大爺瘦巴巴的,但做事兒很利落,還沒等褚西的視線從瓜上轉移開,人就推著裝了烤爐的車走出去了幾米遠。
捧著比成年男人拳頭略大的白皮甜瓜,褚西抬頭看著老大爺的背影,直到人走遠不見,才隨便坐在街道邊,盯著那甜瓜許久,才舉起拳頭,砸了上去。
青皮甜瓜和白皮甜瓜不一樣,青皮甜瓜皮兒可以吃,但是這白皮的,皮兒太硬了,咽不下去……
砸一下,甜瓜沒開。
再砸,還是沒開。
身上扳手砸了人渣,她不太想用。
“你這孩子,牛脾氣!”就在褚西準備下嘴啃的時候,斜對面有個中年女人拎著刀出來了,“咱這深遠鎮,哪個不認識你?你隨便敲開一家,說要切個瓜,能不給你用刀?”
女人走到跟前,直接拿過她手里的甜瓜,問她:“要切幾塊?六塊行不行?”
褚西還沒開口,那女人直接否了,“算了,還是給你切八塊吧。我們是大人,張大嘴啃都沒問題,小姑娘家家的,還是文氣點好。”
她記得以前那褚家老太太都是這么講究地照顧小姑娘的。
說著,以瓜臍為中心,極快地劃拉了四下,遞給她的時候,那瓜像是半開的荷花微微向四周裂開,里面是橙色透著香甜的瓜瓤。
很好看。
“給,吃吧。”女人笑呵呵道,“嬸子給你留個門,等會兒吃完了,來我家洗洗手。”
說完,人就往家走。
這甜滋滋的東西對孩子來說是好東西,她家幾個孫輩呢,不好讓人進院子。
褚西呆呆看著手里的甜瓜,有些難以置信,不到兩個小時的功夫,她竟然被三個人不求回報地饋贈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