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多?”燕弘慘笑道:“我觸犯宗門大忌,要保我,燕家原本就要付出慘重代價,可我不光輸,而且還蠢!渾然不知自己被人利用。如今,我在晴家兄妹尚在樊陽城的情況下命人刺殺風辰,使其身陷險境……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他笑得神情猙獰:“這算計盟友,破壞盟約的鍋,可不就端端正正扣在我的身上?我要說那妖女早知布置,又有誰會相信?而既然我只是受她利用,自作多情,那就連最后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了,這樣的我,父皇會保?”
“陛下領著燕家走到現在,并不容易,”大司馬有些不忍地微微移開了目光,“不過,你終究是他兒子……”
他的話,燕弘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不會保我。相反……”燕弘的眼睛,半是清明,半是癲狂:“要解這個局,我死了,遠比活著有價值,不是么?”
他不管大司馬,自問自答般地道:“我若是活著,父皇要受宗門問責,中游世家指責我壞規矩,平王坐收漁利,偏偏我們還拿始作俑者的風家沒辦法。風商雪晉升道境,受問道堂護佑,若沒借口,我們再向他出手,便會被人群起而攻之……”
燕弘數著,轉頭看向大司馬道:“可我若是死了呢?”
“我死了,宗門那邊自然偃旗息鼓。畢竟是堂堂皇子的一條命來負責,也算是夠了。他們縱然不喜也只能接受。這是其一。其二,我死,跟晴家也算有了交代,畢竟利益所在,還有轉圜余地……而第三,若是我的死能栽到風家身上,那簡直完美。面對一位為子復仇的父親,就算是問道堂,也只能袖手旁觀……”
說完,他很認真地問道:“這三個理由,夠么?!”
一陣風吹來,吹動兩人衣袍和頭發。大司馬看向燕弘的眼神中,忽然多了一絲惋惜。
……
……
燕都,皇宮。
雄偉寬敞的議事大殿內,空空蕩蕩。夕陽透過窗欞,斜照在地面上,恍若將大殿的一般,投入了火中。
而另一半,卻在這明亮之中,顯得愈加陰暗。
南神皇燕熙坐在高高地龍椅上,一手托著下巴,宛若雕塑一般,寂然無聲。一縷陽光落在他的腳前,便仿佛已經用盡了全力,再也不得寸進。這使得他整個人,只能看到黑暗中一個隱約的輪廓。
燕熙不喜歡議事大殿。
自從數百年前,燕家皇權旁落之后,皇宮就像南神國各大城池之中那永遠深鎖的摘星樓一樣,成為了一個冷清的,仿佛早已經堆滿了歷史塵埃的象征。
沒有早朝,沒有恭敬跪伏的大臣,沒有政務……空寂的大殿里,只有錚亮平整的金磚,雕刻精美的梁柱,和那高高的,只要一丁點聲音就會產生回響的穹頂。
現在的燕家,只是一個比其他家族更大一點的家族而已。若是非要找出一點區別的話,那不過是燕家住在皇宮里罷了。
所以,這個雄偉的議事大殿,象征的不是榮耀,而是恥辱。
不過,雖然不喜歡,但自從成為南神皇的那一天起,燕熙每天都會來這里坐一坐。因為只有在這里,他才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種刺痛,才明白自己內心深處最強烈的欲望究竟是什么。
四十六年過去了,
如今的燕家,已經漸漸有了興盛復蘇的潛力,遠比他當年從父皇手中接過來的時候強大得多。而他的聲音,也已經從這個空寂的大殿,傳向了更遠的地方,讓無數曾經忽視皇權的人俯首聽命。
然而……燕熙放下了手中的密報,在已經擬好的密旨上用了印,無聲無息地站起來,穿過偏殿走廊,向皇宮深處走去。
所過之處,侍從跪伏一地,渾身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