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曉得,我曉得……”沒等陳德旺把話說完,劉純用他那標志性的滬市口音,出言打斷,旋即和藹一笑:“咱們這些做企業的,就是不容易,婆婆太多,這夾板氣兒總是免不了。”
說著嘆了一口氣,雙手按著膝蓋,長身而起,就往辦公室外面走。
陳德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發現不對,人家劉純已經拉開門準備住去了,沒辦法只能急急的開口:“劉主任,您看下半年的貨……”
“再看吧,誰也沒想到園里廠搞這么一出,巧了,廠里早就想著從國外進口配件呢,價格是貴了點兒,可人家質量好啊,產品說明書里還能理直氣壯的印上采用了日本或西歐的先進技術,只是上頭總讓我們照顧國內企業,沒辦法,只能按上級的意思來。
現在好了,照顧我們是照顧了,可架不住有人拆臺,這個封殺封得好啊,不知道讓我們廠丟下多大個包袱!”
劉純聞言頓住腳步,白皙的面龐上露出幾分唏噓,幾分歡喜,又有幾分無可奈何的悲苦,宛若在家中被沒出息的兒女氣著了,不得不放手讓兒女自由闖蕩,卻又擔心兒女疾苦的悲戚小老頭,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說完便不在停留,拉開辦公室的門,帶著身后一同跟來的騰飛廠干部,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陳德旺懵了,不是裝懵,而是徹底懵了,沒辦法,實在是劉純剛才的話信息量太大,陳德旺想不懵都不行。
照顧國內企業,準備丟下包袱,擁抱國外進口部件兒……
幾個關鍵的話語在腦袋里反復這么一過,陳德旺頓時汗如雨下,連忙如同知曉老父親良苦用心的浪子,終究不忍父親的悲戚,迷途知返一樣,三步并作兩步打開房門,趴在走廊的欄桿上,沖著準備上車的劉純大喊:“劉主任,等等,等等……我們廠同意,我們廠同意……”
已經一只腳踏上吉普車的劉純聞言,終于是松了一口氣,旋即就跟丟了魂兒一樣,跟旁邊的人說:“這熬得我,心臟病差點沒犯嘍。”
“總算是把事兒辦成了,您老真是厲害!”身旁的那位年輕的騰飛廠干部偷偷給劉純豎了個大拇指。
劉純呵呵一笑,捋了捋已經一絲不茍的頭發,謙虛道:“都是跟咱們莊廠長學的,他去京城開會沒工夫,才把事兒交給咱們噴氣動力辦公室,不然,莊廠長親自過來的話,他陳德旺能撐上十五分鐘我劉字兒就倒著寫。”
“真的?這么厲害!”年輕的騰飛廠干部驚訝。
“沒錯,就是這么厲害!”劉純很認真的點頭,隨即話鋒一轉:“行了,人過來了,有事兒咱們回去再說。”
年輕的騰飛廠干部會以,立馬扶著劉純轉過身,陳德旺正好滿頭是汗的跑過來,一把就扶住劉純,懇求道:“哎呀,劉主任,你們可千萬別進口塑料外殼呀,我們答應,我們答應還不行嗎?”
“跟你說實話吧小陳,我們廠上上下下就盼著封殺呢。”劉純剛才僥幸的神情在陳德旺來到近前這一刻,立馬變成了恨鐵不成鋼的復雜心情:“而我,你也知道,看不得跟我關系好的人遭罪,就舍著老臉過來幫你,結果……唉……總之,這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