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志山這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掏出煙想了想似乎在醫院里抽不太合適,便由自顧自重新放了回去,這才沖著做到旁邊的莊建業解釋道:“剛才那位是周亦然的愛人。”
莊建業點點頭,沒說話,周亦然的愛人,莊建業怎么會沒見過。
只不過那個曾經被稱為廠花的漂亮女人,如今卻形如枯槁,若不是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還保持這當年的幾分神采,莊建業真的很難認出這就是當年他剛進永宏廠時,他部門領導的愛人。
永宏廠工藝處技改科,那個曾經可以端著一杯茶,跟大爺大媽們暢談國家大事,品評國際風流的地方,可以說是莊建業在永宏廠時最美好的一段經歷。
那時的他是一個勵志做一條咸魚的軟飯男,所以他能很快的與同樣混日子的大爺大媽們打成一片,無論是幫著中南海操心,還是絮叨家屬院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沒有他莊建業談不來的。
為此沒少被當時還是技改科科長的周亦然批評,說他一個大學生就應該有朝氣,成天跟一群快退休的攪和在一起干什么,平白給自己招來一身暮氣。
那時候覺得周亦然這個人挺多事兒的,又沒拿他一分工資,說那么多干嘛?咸魚的世界觀您老人家懂嗎?
周亦然顯然不懂,就如同他不懂廠里的領導為什么自己可以造的東西也要從國外進口,難道永宏廠的錢已經多到可以隨便亂花的程度?
所以在他的堅持下,莊建業和彭川才投入到銅鋁管部件的攻關上,以便替代高價的日本產品,成為永宏廠冰箱制冷機的重要組件。
為了解決銅鋁管的焊接問題,又衍生出了摩擦焊接機的研制任務。
恰恰就是這兩樣產品,成為日后二十三分廠崛起的基石,至于培育出這兩款產品的永宏廠,自始至終都沒把這兩樣東西放在心上。
哪怕后來已經升任工藝處處長的周亦然,在得知二十三分廠靠著這兩樣東西成功轉型并掙了大錢之后,也只是微微一笑,在酒桌上敬了莊建業和彭川一杯,至于兩人希望他去二十三分廠的事,卻斷然拒絕。
“我不管你們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周亦然這輩子是任死理兒的,生是永宏廠的人,死是永宏廠的鬼,別說我迂腐,因為你們還年輕,當你們把青春和熱血全部傾注在一個地方后,你們就會知道,哪怕是死了,也想抱著那片土地一起長眠。”
這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莊建業和彭川去周亦然家里拜年時,周亦然借著醉酒說的一番話,當時彭川給這位在永宏廠時唯一看得起他的領導開出了一個月三千塊的高薪,只希望他能去騰飛廠享幾天清福,結果周亦然很沒道理的拒絕了。
結果轉過年了,當初在酒桌上不是嗟來之食,傲骨嶙峋的周亦然便病入膏肓。
“我去打個電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莊建業突然站起身,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沖著傳達室走去,寧志山也沒攔著,就如同莊建業是在跟別人說話一樣。
很快,莊建業從醫院傳達室借來了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等那頭的彭川接起來,莊建業只說了一句話:“周亦然病重,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