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師父同時拔刀,一刀把那支羽箭截作兩段,俯身抄起崩飛的半截斷箭,銅制的箭簇,兩側是蛇牙般的倒鉤,箭簇泛著凄冷的銅綠色。
李長文愣了片刻,鬼叫起來。
“嚎什么?能活不錯了!叫你不該笑的時候傻笑!”燕師父把他蒼青色的刀橫在胸前,一手捻著刀尖,仿佛平端著一碗水,褐黃色的眼睛微微瞇起,“我見過你這種箭,你是不是昨天才射傷過一個人?”
“蠟人不茲道天高地厚,我紫四教廢他做人的道理。”蕭子陵手捻弓弦,冷冷地一笑。他剛才瞬間發箭,只有燕師父一個人看清了他的動作。
“翎鷹。”燕師父低聲說,“聽過這個名字,看起來真是惹了惹不得的人吶。”
“茲道就好。”蕭子陵說,“我也茲道燕老撕的大名。”
“都是朋友們給我面子,我不過是個糟老頭子罷了。翎鷹的兄弟們是來發財的,不如把陣仗亮出來給我們看看,要是打得過,我們就打,要是打不過,我們好打商量,看看留下幾成的貨能買條路。”燕師父語氣很淡,卻帶著一股寒氣,像是只對著夕陽啼叫的老鴰似的,讓人不敢輕視。
“好,痛快!”蕭子陵擊掌。
車隊四周,那些被暴雨侵蝕的沙地忽然裂開一個個口子,漆黑的影子跳了出來,蹲伏在地上,倒持著寒光閃爍的彎刀,圍繞車隊緩緩地移動,眼睛里閃著狼一樣的光。
行商們驚得戰栗起來,背靠著大車不敢出聲。沒有人比馬賊更熟悉戈壁,這個埋伏圈可以說精巧絕倫,一旦發動就是敵我混雜,連個正面迎敵的機會都沒有。若是真地動起手,就算燕師父手下那些個路護本事再強,也免不了死傷。
“我有十個路護兄弟,四十個行商的兄弟不怎么能打,你有三十個馬賊兄弟,你們勝算大。”燕師父點了點頭。
“不愧四燕老撕,一眼就算粗了素字。”蕭子陵豎起大拇指,“看來不用動武了?”
“動武不合算啊,這條谷叫滾沙峪,旁邊沙山不穩,每年都滑個幾次,我們掌柜那么有錢的人,不必為了點錢埋在這里吧?”燕師父淡淡地說,“兄弟你要幾成買路錢?”
“八層!貨物的八層!”蕭子陵把手里長弓插進土里,這樣他可以湊出八個手指來比數字,他也清楚自己說話不利索,這侃價可容不得半點模糊,一定要比劃清楚。
“八……八成?”李長文眼睛瞪得銅鈴般大。雖然懷疑自己嚇得膽都破了,膽汁兒正在肚里橫流,不過出于一個行腳商的吝嗇,還是不由得出聲抗議,“你這是侃價還是搶錢啊?”
蕭子陵一愣,“里以為我們四森么?我們就四搶錢,我們是馬則!”
“可以還價么?”燕師父問。
“還一點可以。”蕭子陵猶豫了一下。
“我還的價也是八成。”燕師父說。
蕭子陵皺起眉,茫然不解地看著附近的同伴,同伴們面面相覷。
“我是說,我帶十成走,”燕師父一字一頓,“留個屁給你!”
蕭子陵這次聽懂了,臉色一變,自沙中拔起自己的長弓,緩緩自背后取箭,右手指間一次夾了三支銅牙長箭,如同鷹翼在身側張開。
“里有總!很好!”他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幾個字。
雄鷹欲飛的姿勢里帶著巨大的威壓,此刻無論他說什么都不好玩了。
“我還沒有亮籌碼,別急。”燕師父說著,也擊掌。
掌聲中,站在大車旁始終沉默的行商中,有些人摘下了頭上的斗笠,拉開了蒙臉布,扯去了鐵衣上的油布,從腰間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