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寂寂無聲。倉庫內落針可聞。
手中的一張紙,讓杜霖嘴唇發干。
他的腦子似乎因缺氧而反應遲鈍,所有感官幾乎失靈。整個世界,只有他急促的喘息。
手里是一張情景畫,線條凌亂,像是于極短時間內一蹴而就的速寫。畫面結構嚴謹,虛實有致,很有章法。畫者顯然老于此道。
畫面,線條狂亂橫掃,天空陰沉如暴風驟雨降臨,多有塊狀物夾雜其間,一眼便能看出那是鋪天蓋地的狂沙石礫。
畫面中央,一個青年站在灰蒙蒙的街道上,身邊是抱頭發足奔跑的路人。
青年面部五官并不清晰,但是和那些寥寥數筆勾畫出輪廓的路人不同。青年一臉懵逼的神情十分形象,體貌的刻畫,雖然簡約,卻也有著重加強的地方。
加強的地方主要在他的臉型和五官,尤其是那顆靠近右眉梢的黑痣,刻意用重筆按了兩下,還有衣領掀起時,右胸上的一枚梅花徽章也顯露了出來。
杜霖低頭看著胸口上那枚徽章,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陌生人,心中涌起十分荒謬之感,繼而又感到一股驚悚。
這張速寫握在那個死人的手中,杜霖在準備離開時不經意瞥見了,心里好奇,撿起來看時,卻被畫面嚇到了。
雖然,他不知道對方怎么會攥著這張畫,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不是認識自己,可是一個事實是顯而易見的:這張速寫預見性地畫下了剛才發生的事情,而且畫面中央的人物,那個青年,就是他自己。
紙上的那人雖然面部模糊,但若是連靠近右眉梢的那顆痣,不能作為直接證據,勉強解釋為風中的沙粒的話。那么,畫中人衣服上的梅花徽章和右邊衣兜上撕裂的那道口子,足以令杜霖相信,速寫中的青年,就是自己!
杜霖手中捏著畫,茫然四顧,空曠的倉庫如同土建工地,飛揚著塵土。塵土舉目皆是,他的思維上似乎也被蒙了一層沙塵,迷迷糊糊,看不清晰眼前的一切。他再次摸了摸衣兜上的那道裂口,感覺中了邪一般。
這身衣服不是他的。這一點他很確定。
他記得自己剛剛打完球回到宿舍,來不及沖澡,就脫了汗濕的背心,打開宿舍空調,泡了一盒方便面,打算祭一下五臟廟。
結果,熱乎乎的麻辣香味猶在鼻尖,一眨眼,自己就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大街上,看到沙塵暴面目猙獰地,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通常而言,“一眨眼”只是一個形容時間短促的詞,可是這一次,發生在杜霖身上,倒真的是眨了一下眼皮!世界就變了!
手里攥著那副速寫,杜霖轉身向鐵門走去。
他不想站在一個死人身邊慢慢思考。若是被人發現,他肯定會受到牽連。如果倒霉,再碰到一個“有罪推斷”的惡毒執法者,自己一定免不了牢獄之災。
杜霖小心避開地上的玻璃,拉開鐵門,離開事發現場,走上大街。
大街的空氣,和倉庫里一樣,充滿了濃濃的沙土味,街道及兩邊的建筑上,盡是漫漫黃沙,看不到一個人影。
昏黃的沙塵在空氣中漂浮,如巨大煙囪里噴吐出的、邪惡的黃色煙霧,遮蔽了頭頂的陽光。
杜霖走上寬闊的大街,街面黃沙深厚,沒及腳踝,踩在腳下,吱吱作響。
環顧四下,杜霖發現這條街道是死寂的,也是陌生和貧窮的。
街道兩側是低矮雜亂的磚石房屋,雖然被厚厚的沙粒覆蓋。但是,從其外形和層高來看,那是只有西北貧瘠地區的鄉鎮才會存在的房屋。
街邊的很多窗戶都加裝了厚實的木板和金屬隔板,而少數沒有加裝防護的窗戶,或來不及升起隔板的窗戶,全部碎裂,在沙土中,像一張張哭嚎的大嘴,痛斥著那該死的沙塵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