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時而浮現出一絲微笑,轉瞬間又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又是一片平靜。不知道有多少種情緒變化,在他心里發酵,交織,沖撞,沉寂。
而這些變化,若是杜霖能夠清楚得知,必然驚駭萬分。那些隨著情緒而變化的表情,完全不是杜霖發自內心的情緒表露,倒像是源自于另外一個人。
杜霖在大雪中行走著,忽然,雪花中隱約出現了一股氣味,那股氣味隨著杜霖的前行,越來越明顯,直至破壞了傘柄處傳來的那股美妙氣息。即使空氣寒冷遲重,也無法阻止那股侵入到傘柄的惡劣氣味。
杜霖停下腳步,抬頭微瞇著眼睛,看向一丈開外街角處,那股刺鼻的酸臭氣味正是從那里傳來。
街角的積雪中蜷縮著一團黑簇簇的影子,周身散發的陰森氣勢,不像是一條委頓可憐的流浪狗,而是像一頭蹲伏在雪地里、等待獵物經過的餓狼。
杜霖遙遙看著那個幾乎融入茫茫雪色中的人影,眼中露出猶豫之色。他轉身抬腿,準備換條路。
他選擇避讓對方,不是膽小,而是有自知之明。他雖然身體尚算健壯,但是從未學習過格斗。力氣再大的蠻牛,終究不是一條深諳獵殺之道的餓狼的對手。
“天黑注意安全!”
那個人影動了一下,開口說話,聲音不高,卻穿透紛紛大雪,清晰送進杜霖的耳中。
對方發音的音節很奇怪,但是杜霖立刻就聽出對方說的內容,是“他”留著手機影像中的那段話中的一句!
杜霖加快腳步離去。他不管“他”和對方在搞什么切口隱語。他直覺得半夜被一個陌生人攔住,一定沒有好事。既然沒有好事,還是速速離開為好。
咯咯的粗啞笑聲,從身后傳來,如同鐵球在沙石路面上滾過。
笑聲越來越大,雪花也越來越粗重繁密。轟轟幾聲,有一片片大塊的雪團從兩邊的房檐上震落而下,砸在酥軟的雪地上,騰起團團白霧,和杜霖體內開始集聚的一種異常的情緒一樣,突然彌漫開來。
杜霖的腳步倏然停下。
他轉過身來靜靜地盯著那個緩慢起身、跟隨自己而來的黑影。
杜霖擎著傘沒有說話。他看不清了那人的全貌,卻能感覺出那人有著壯碩的身材和殺戮的**。
見杜霖忽然停下,轉身看向自己。那個身影慢條斯理地拍打著身上的積雪,桀桀笑道:“這半個月來,我看到有人常來往這東門大街,住酒店,進會所,泡熱湯。在這狗屁世道中,過著真是悠閑之極,適意之極。”
杜霖默不作聲看著迎面而來的身影,持傘的手臂仍舊沒有絲毫動搖。
見對方沒有剛才惶然欲逃的畏懼,黑影像是被激怒了,語氣突轉,狠狠道:“年紀輕輕,如此揮霍無度,不如積德行善,將那錢財全都送于我這可憐人。你說是不是?”
傘面上厚重的雪順著光滑的綢面落在地面,露出傘面深淵般的黑色。如同一朵黑色的花,怒放在雪白的街面上。
“你在等我?”杜霖開口了。
在開口的瞬間,他再次感覺到“他”的存在。“他”的聲音陰沉如鐵,隔著雨簾,如寒劍緩緩出鞘。那是高高在上的傲然語氣,完全不同于杜霖素日里溫婉謙和。
“不錯。”那個有些肥胖的身影走到街心,停了下來。一道火光從他手中升起,劃破長空,使得雪街瞬間明亮,在刺目的光芒中,那人隱隱看清了杜霖冷漠與平靜的面孔。那面孔不再有青年的青澀,而是透著漠視生命的淡淡殺機。
亮光也同樣照亮了攔路人的相貌。那是一個面闊口方、直鼻高腮的麻子臉。
“你是麻三?”話一出口,杜霖不禁一愣,他發現“他”的聲音透著明顯的驚訝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