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蘭接著道:“但銅的供應區域穩定后,一些手眼通天者就不樂意了。就像土地兼并,他們通過各種威脅或勒索手段,兼并其他礦業。實力雄厚些的承包商,他們就以銀號的方式制造各種經濟事件,造成資金斷鏈進而貸款,又在高利息下破產。最后,就只剩下有限的大礦在供應,供應量越少,朝廷越發倚重,銅價越發高起。”
“曾經一度到了銅比錢貴地步。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他們什么也不用干,只需把往年發行的銅錢熔鑄后變成銅,再交給戶部,就可以獲得超越錢幣面額的增值。在錢幣本就緊張的情況下,東南地區的錢幣數量更加流失,這是喝鹽水止渴,朝廷已經被綁架,蔡相公的錢幣政策,遲早要出事的。”
最后她道:“而那幾個銀號,背后就是朱家。這些我也不指望你馬上懂,總之多個心眼吧。”
她說的張子文當然懂,大抵也就是后世那些銀行家的路數。
真以為銀行家是依靠放貸的利差生存的?當然是大錯特錯,這類人被稱為金融鯊魚是有原因的。
以美帝的黑暗時期為例,銀行家多半有聯邦軍隊幫收賬,大抵路數其實就是海沙幫被榮升銀號坑了的那種形勢,拿到土地和礦才叫盈利。
印第安佬早被白皮殺光了那不說,當初干掉印第安的那些白人成為了大農場主,扛著槍野蠻的一逼,被稱為誰都不敢惹的牛仔。
有個卵用,銀行家帶著美國陸軍騎兵旅一到,就又把他們的尸體埋在土地上,土地慢慢變成了油井,礦井,鐵路,公路,以及銀行家們的度假酒店。
十八世紀末的日不落帝國,如此強的政治能力和經驗,也險些因李曉蘭說的這類事玩脫了,甚至整個歐洲就和李曉蘭說的差不多。只不過法國佬最先撐不住,大革命黨上街砍人時,把牛牛的整個統治階級驚醒了過來。
被嚇到后英國紳士們稍微收斂了一下吃相,適當讓利安撫了一下底層。并抓住了機會以保皇黨名譽出兵,進一步轉移了內部矛盾,否則也是藥丸。
甩甩頭。
更遠的一時不能想了,蔡京就這德行,他需要牢靠的基本盤支撐他和政敵周旋,于是也被綁架了。
張子文又問:“你家的礦井還在嗎?”
李曉蘭道:“在的,我家的資金鏈不會斷,但壓力也不小。沒足夠量級的人撐腰,大宋政策也不允許擁有礦井產權,開采權都是從官府租借來的,于是我家不敢鑄錢也不敢私賣,只能交給戶部。于是哪怕銅錢快登頂了,利益也相對有限。另外就是我家的七個礦井從今年起品質越來越低,礦脈有枯竭趨勢。一但采光,以現在東南趨勢,我家很難再拿到新礦井的采礦權。”
“假設,我是說假設我李家也出局離開了。我李曉蘭敢講,不出一年銅價會繼續攀升,戶部會全部被綁架,東南錢政一定崩。”
這是她的結論。
她這不完全是往臉上貼金,也算客觀,因為的確蔡京快撐不住,大十錢政策快出了。那簡直就是喝一大碗砒霜,第二**洗劫。
好處是蔡京會由此而罷相,但壞處是上來個比蔡京還不如、瞎折騰的趙挺之,那相當于需要急診的病人又交給庸醫耽擱了。
沉默了一下天色逐級黑下來,李曉蘭側頭看著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未來真在這里嗎?”
張子文神色古怪了起來,“你想說什么?”
李曉蘭遲疑少頃道:“你應該留在京里,念念書,養養花。讓我出錢為你打點謀求留京,這筆投資我愿意。但在這里做礦工,別怪我說話難聽,你真出金礦我也不看在眼里,金礦其實在京城,在中堂。不在這里。”
張子文也不多說了,“天黑了,咱們回去吧。”
“也好。”李曉蘭想想又指著馬道:“你要不要試試我在蘇州新買的這寶馬,很帶感。”
“不了,這種勞斯萊斯騎壞了我賠不起。”
“你個白癡!馬都不敢騎,還指望你騎人啊?另外就不知道你說的什么。”
當然,這句李曉蘭是在心理想,沒說出來。
此后的一路上,張子文發現她在發火,虐待她的寶馬。
張子文不是不懂她的心思,而是無法回應。不是不敢對張商英橫刀奪愛,而是基于她和她爹的奸商尿性,這種時候最容易被套路。
說起來搶了張商英的妻子問題沒多大,就怕這小娘子心思多,來個一夜溫柔后,她又多愁善感的樣子遵守父命,回京嫁給張商英就真要被她玩死了。
做事要反著來,管不住屁股是真會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