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進提了煮開水的鐵壺,為范秀安的茶碗里泡上,關爺好酒不好茶,貨棧里自是沒什么好茶葉,這找出來的茶葉不過是平時伙計們喝的。
看了眼一沖就渾的茶水,范秀安也不在乎,他不是養尊處優的二世祖,十七歲就跟著商隊出塞,從伙計做起,這種大碗茶以前可沒少喝過,等那茶水稍涼,他抄起茶碗,吹了吹,喝了小口,仔細品了品,舌尖一股苦味,倒是叫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
看著范秀安喝了口劣茶,卻一臉回味的表情,高進也不打擾他,同樣給自己泡了碗,喝了幾口,他不懂品茶,只曉得這茶夠苦夠澀,一口喝下去,滿嘴的茶葉沫。
“叫高爺見笑了,范某許久未嘗過這大碗茶的味道,失禮失禮。”
放下手里茶碗,范秀安瞧著對面同樣飲茶的高進,笑著說道,這時候他才仔細觀察起面前的高進來,便是坐著,也比他高了半頭,臉看著年輕,只是那雙眼睛卻不像是年輕人。
范秀安籠在袖里的手指輕輕地叩擊著,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和這位高爺攀談。
高進并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既然是對方來見他,想必是有所求,有所事,他用不著趕上趟去交談。
于是一時間,兩人都默然不語,氣氛顯得詭異的沉悶,站在高進身后的侯三倒是盯著范秀安,他曾聽人說過,說這位范大掌柜出身可不怎么樣,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行事不擇手段。
“高爺,明人不說暗話,范某今日上門,實在是有事相求。”
范秀安微瞇的眼睜開了,他看向放下茶碗的高進,臉上滿是誠懇,他方才仔細想過,這位高爺雖然有城府,但性子應當不是那種陰沉之輩,就那刁麻子所言,觀其人昨日酒宴時的言行,他要是七拐八彎地試探,只怕會為人所不喜,倒不如直接點道明來意。
“范大掌柜有什么事,只要高某能幫得上,高某絕不推辭。”
高進略微有些驚訝,想不到范秀安居然沒有和他虛與委蛇地交談試探,而這時范秀安已經說出了他的來意,“不瞞高爺,我這趟來古北寨,是商幫的意思,想請關爺為我引見總兵大人,只是關爺……”
“如今小弟便只能來找高爺,高爺若是能幫我……”
“范大掌柜,這件事情恕高某無能為力,高某接手四海貨棧,固然是關爺舉薦,總兵大人點了頭,可高某如今立足未穩,總兵大人那里也說不上話。”
高進打斷了范秀安,同樣是把自己的處境直接道出,當然他這番話里,那句“總兵大人點了頭”范秀安會作何理解,可就不關他的事了。
“高爺果然爽快,有高爺這句話在,范某回去也能交差了。”
范秀安朝高進抱拳謝道,然后停了停,似乎有些躑躅,過了會兒才道,“高爺,范某此來,一是為了商幫的公事,二是聽說高爺掃除馬賊,乃是真豪杰,所以也是特地來和高爺結識的。”
“范大掌柜言重了,高某可當不起什么豪杰之稱,只是些攪亂商路的馬賊,殺之也是應該。”
“高爺,若是還喊我大掌柜,可就太過生分了,若是高爺看得起我,范某癡長幾歲,高爺喊我一聲范兄就是。”
范秀安沉聲道,他的確是想結交高進,這位高爺的確和總兵府沾了些關系,就算有關爺舉薦,可若是那位杜總兵不點頭,高進是決計接手不了這四海貨棧的。高進說他立足未穩,在總兵府里說不上話,那反過來若是高進能在古北寨站住腳,是不是就能說上話了。
動了幾番心思,范秀安覺得高進值得綏德商幫或者說是他個人下注,更何況就沖高進手上擁有的武力,也值得他去交好,高進這樣年輕的豪杰,只要日后不出差錯,必定前程遠大。
“承蒙范兄看得起,那高進便不客氣了。”
高進覺得這范秀安也值得結交,畢竟綏德商幫在神木東路財雄勢大,高家商隊日后要做大,這綏德商幫是繞不過去的坎,如今提前交好綏德商幫里最年輕的大掌柜,自然不虧。
年輕就代表著野心,就代表著敢拼敢進取,高進不相信眼前看著溫文爾雅的范秀安是那種容易滿足的人,在他上面還壓著六位大掌柜,更別說還有那商幫之長的位子,只要兩人合作的利益大于綏德商幫給他的好處,憑什么范秀安不會站到他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