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秀安放下手中酒杯,高進這趟出塞,這牛羊馬匹牲口皮貨再加上那些被河口堡留作自用的,這貨物轉手交易價值起碼十萬兩,當然對于如今已經壟斷大半個陜西煤炭價格的范秀安來說,這十萬兩也算不得什么,因為這十萬兩里高進頂多能拿個對半,而且高進花錢的本事更大。
所以范秀安真正在乎的是高進到底在草原上干了什么,要知道這回河口堡運回了大批良馬,這可不是榷市上那些韃子用來糊弄朝廷的那些老馬駑馬。
北地官市上馬匹價格在十五兩左右,榷市上從韃子那里收馬的價格差不多是七八兩,這翻手就是一番的差價是邊地軍將和官員們漂沒朝廷軍餉的手段,就拿神木堡來說,千戶所合該有馬兩千多匹,但實際上馬匹數量只五六百,成建制的騎兵才兩三百騎而已,剩下的都是軍將們自養的騎馬家丁。
這批良馬若是交給范秀安去發賣,一匹賣它個幾十兩銀子都不成問題,可是范秀安瞧不上這區區幾萬兩銀子的利益,他看中的是這些良馬背后的東西。
“范兄,不知小弟可否信你?”
看著言語間頗有試探的范秀安,高進回想著兩人相識相交以來的點點滴滴,忽地這般開口問道,范秀安是個野心勃勃的商人,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沒把朝廷放在眼里過,想想山西那些和后金暗通款曲的晉商,高進覺得范秀安的膽子不會差多少,自己做的事情雖然犯忌諱,可未必就能嚇到他。
見高進肅容問他,范秀安心中大喜,他是親眼看著高進如何崛起,將一窮二白的河口堡變作如今繁華富庶兵強馬壯的模樣,要說高進會對朝廷忠心耿耿,他頭一個不信。
越是和官府打交道,范秀安越覺得朝廷是日薄西山,再算算大明朝風雨飄搖都二百多年了,他雖是商人可是也讀過史書,按著那些前朝的日子算,大明朝怕也是王朝末世了,如今遼東那邊不是還立了個大金國,朝廷只當做是纖芥之疾,可是他聽說遼東那邊官軍屢次吃了敗仗,叫那大金國越發做大,山西那邊他認識的幾家同行可是沒少賣犯禁的東西給那大金國。
想到如今朝廷只是看上去還是副盛世模樣,實則根子里都爛透了,范秀安自然覺得他有生之年怕是能看到天地傾覆改朝換代的,要是世道亂了,錢袋子再有用也不及刀把子管用,這陜西地界內他就沒覺著還能有誰比高進的刀把子更利的。
“你們都退下。”
范秀安連范勇都喝退了,等院落里四下無人,范秀安方才朝著高進沉聲道,“范某之心,可昭日月,這世道眼瞅著就要亂了,我一介商賈若不依附高兄你這樣的明主,日后怕是性命身家堪憂。”
見著范秀安朝自己拜倒,高進是真沒想到范秀安這是要認他為主,他不由扶住范秀安道,“范兄,如今朝廷仍是盛世……”
“高兄,你這還是信不過我嗎?當今皇爺久不上朝,只由著內監幫他收取礦稅斂財,官員士紳兼并土地,九邊軍備廢弛,咱們延綏鎮號稱兵馬十六萬,可實際上能拉出來的戰兵有多少,我曾經去過京師,見識過朝廷官員德行,那就是幫滿口道德文章實則滿腹男盜女娼的偽君子,還不如宮里的太監知道拿錢辦事。”
聽著范秀安的話,高進沒想到這位范大掌柜竟然對大明朝廷這般不看好,于是他自也信了范秀安,“只是范兄,你就這般看好我么,要知道我如今地不過河口堡,兵馬只得數百,這延綏鎮里將門不少,便是大公子……”
“高兄,我從不曾見過有誰能將賺來的銀子全花在治下百姓和兵卒身上,河口堡如今人口七八千,只要高兄你愿意,兵馬兩千只是等閑事,更何況高兄還如此年輕,范某不敢想象十年之后,高兄治下將是何等情形!”
范秀安很是誠懇地說道,他本想做呂不韋,可高進卻不是秦異人,他要是再等下去,只怕高進未必還看得上他范秀安手上那點東西。
“范兄,今后咱們便是自己人了。”
看著范秀安那坦蕩的眼神,高進沒有再猶疑,而是扶起范秀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