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這是徐通生前最喜歡的一句歌詞,為霸武年間,集歌唱家、畫家、詩人于一身的唐寅所創。
張田林把這一段刻在了墓碑上。
放眼望去,大澤鄉家主府邸后頭的山坡上,全是墳包!
戰爭過去已經一個多月了,剛好是陣亡將士到了‘五七’的日子。傳說中的這一天,客死他鄉的亡魂將魂歸故里。
村民們都趕來墳前祭奠,而張田林已經提前在那里跪了好幾天,他向每一個路過的人鞠躬道歉。
如果說這是在作秀,那連家臣們都不信。真是裝樣子的話,要跪也就只在今天跪,哪有一跪好幾天的?不洗澡不刷牙不睡覺,人都臭了。一個平日里愛干凈的人,到了如此不講究的地步,估計是動了真情。
和他一樣,村民們痛失兒子不好受,白發人送黑發人就更是如此。心中難免怨恨,但古往今來,從未有一個領主向治下農民跪地道歉的。很多人都感動得老淚縱橫,紛紛收斂悲傷,轉而安慰張田林不必如此。
可是不管別人說什么,他都不肯起身。只因他想不明白一件事。
土地還是一樣的土地、天下還是一樣的天下,那未,戰爭為何?
若果是野蠻的侵略戰爭,倒也不會讓人彷徨。可同族之間的紛爭,去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張田林不明白,未經歷那個歲月的人都不會明白。
淅淅瀝瀝的春雨自天際落下,融化了積雪,卻化不開心結。
到了第七天的時候,一把油紙傘遮擋在了張田林的頭頂。
“我不是說了嘛,這是我欠他們的,跪完了,我自然會回……”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張田林抬頭看到的不是家臣,而是穿著襦裙、恬靜溫雅的黃英。
遠處眾人正躲在一顆大樹后頭,偷偷看著這一幕。
雜碎兄仰起嘴角笑道:“跟我斗,你始終嫰了點!”
另外幾位家臣都對他揚起大拇指,表達自己的欽佩之情。倒不是說把黃英叫來處理這件事有多機智,而是按照家主(張田林)的尿性,事后肯定會找‘始作俑者’算賬。他們只對雜碎兄好似具有金剛不壞之身的這份淡定,表示佩服。
另一邊,思想工作也正式開始了。
“咳!”見到張田林眼下這幅邋遢模樣,黃英忍不住仰頭嘆了一口氣,等目光再次拉回到對方身上時,往日靈動的眸子已經紅潤,“將軍可以告訴小女,為何如此?”
“你不懂,我帶著他們出去時,一個個都是活蹦亂跳的。可現在呢?很多墳包只埋了他們的臂章和衣物,連尸體都沒能帶回來。我愧對他們,愧對他們的家人。”
“將軍,戰場上難免死傷,難道出發前你就沒想到過這一點?”
“這些我都明白。”張田林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強忍的淚水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哭的像個孩子,“可是我騙了他們……我根本不……不……”
‘不會死’一詞無論如何都無法吐出口,大抵是被‘真主’給限制了。張田林氣急敗壞的用拳頭錘擊地面,只得跳過這一點,繼續道:“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現場。或者……我足夠聰明,能早點領悟到郭嘉的意思,也可以避免他們都死在那里。你知道嗎?是都死了……一個不留的都死在了那里!我真是這天底下最愚蠢的人……”
黃英扔掉傘,走上前幾步,將跪在地上的張田林摟進懷里,摸著他的頭安慰道:“哭吧,盡情的哭吧,哭完了也就好了。這是將軍必須經歷的,不要覺得難為情,盡情的哭出來。其實,我的父親(黃忠),生前也總是會獨自躲在院子里哭,所以,我明白的,我明白將軍也是人,也有需要痛哭一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