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壽說了一個故事。
他第一次出使晉國的時候,還沒踏進晉國邊境,半夜就被人拿劍指著脖子,要求“配合行動”。戰戰兢兢答應后,隊伍里就多了幾個人。等到回衛國的路上,那批人又換了新的。
雖然臉一樣,但言行舉止的細微差別,王壽能看出來,何況他還有個比狗都靈的鼻子。對這幾個人的身份,他其實有個猜測。
如今的梁王姬啟,與姬啟的心腹隨從。
王壽算過,姬啟逃離晉國的時間,與使節團離開的時間就是前后腳。雖然衛國使節團先走,姬啟幾天后才“失蹤”,但誰知道當時留在晉國的那個,究竟是姬啟本人,還是他的替身呢?
“你的意思是,姬啟先派人混進了衛國使節團,最后又借助你們,逃到其他國家?”葉顧懷仿佛聽見了世間最荒謬的事情,冷笑道,“你要說梁荒王派人混進衛國使節團,領命來殺他,我還相信,但姬啟?他那時要有這等本事,也不至于接連被父、舅所棄,倉皇逃到晉國了。”
王壽知道自己說的事情很匪夷所思,因為這實在不符合常理,可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那幾人行止鬼祟。雖然每次回來都刻意沐浴過,身上仍沾染輕微的篆香,可見在熏香之地呆了許久,才會被香氣浸染。那種香氣十分獨特,唯有晉國王室才可使用。”
這個年代并沒有準確的計時器,但老百姓卻有樸素的智慧,發明了一系列計時工具,如各式漏刻、日晷、奎表等。其中就有一種計時工具叫香篆鐘,將晝夜分為一定的刻度,然后把香粉壓成一定的形狀,根據香料的燃燒程度來計時。
香篆鐘既風雅,又美觀,一向被世家門閥、道館寺廟等鐘愛。
再說了,香料這東西,既稀有,又容易受潮損壞,相當貴重。尋常人家就算有錢都買不到好貨,有些頂尖的香料更是與黃金等價,只有王室才燒得起。
以王壽的狗鼻子,宮廷香料的味道,只要聞過一次,就絕不會認錯。
“夠了!”葉顧懷忽然暴怒。
意識到自己失態,他深吸一口氣,略帶潮紅的臉色才恢復正常,聲音卻仍像從牙縫中蹦出:“如果你想說,碧華宮幾位王孫的死與姬啟有關,我勸你打消這個主意!”
王壽知道,葉顧懷不信。
換做他自己,他也不信。
姬啟被親爹陷害,不得不逃到舅舅那里,舅舅轉手就將他賣了。如果不是晉國賢明太子摻了一手,他就要被他親舅舅魏平王送回梁國,落到他親爹梁宣王和庶弟梁荒王手里,性命不保。
當然了,賢明太子之所以救姬啟,目的并不純粹。
準確來說,他救得不是妹夫,而是“梁國太子”。
梁、魏二國并不接壤,就讓“遠交近攻”之策有了發揮余地。兩個大國世代交好,時不時就結個盟,一同對付晉國。
大家都是五大諸侯,憑什么晉國自稱宗伯,天天霸占盟主的位置?你這么強,當然先把你打垮再說!
晉國雖與周國結盟,但周國與齊國關系更好,作壁上觀、趁火打劫,這些都是常態。
削弱盟主,符合每個大國的利益,只是有些國家明著來,有些國家暗著來,僅此而已。
晉國對梁魏聯盟非常頭疼,縱橫家的弟子們使勁渾身解數,離間、示威、示弱、賄賂、游說……好不容易才拆散了這兩個國家本來就脆弱的盟約。
在那之后,梁、晉互為婚姻,度過了一段蜜月期。
眼看著好日子沒過幾年,你們兩家又要聯合在一起針對我,那我當然要未雨綢繆,先把姬啟這個人質扣在手里。
嫡長子繼承制嚴格地執行了這么多年,已經形成傳統,慣性的力量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