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二字,他咬得很重,意味不言自明。
晏柏舟深知,面對葉顧懷這種極度聰明的人來說,你講假話是沒用的,就算對方當時沒看出來,直覺也會發出警告。更何況,“圓謊”本就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在智者面前卻試圖編織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
那就只有說真話了。
故晏柏舟頓了一頓,又道:“七年前,晏某本以為可以與‘他’見上一面,誰知……”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
八年前,姬啟在陸昭的幫助下,秘密回到晉國,只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就奪回并坐穩了王位。
那時,誰都以為,姬啟會將明媒正娶的妻子,為他犧牲良多的魏國大公主接回梁國,封作王后。
雖說他們夫妻已經分別了十余年,但身懷父母之命,又有媒妁之言,拜過天地祭過祖先,王后之位,舍她其誰?
姬啟卻沒有。
他昭告天下,自己的發妻早在十幾年前,為了幫他逃出魏國,就已經逝去。為了紀念妻子,他將終身不立王后。
一紙宣告,令晏柏舟這個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轉瞬就變成“身份不詳”的黑戶。而他的母親,也從魏國的嫡長公主變成了一個“冒名頂替”的騙子。
乍一聽下來,姬啟的作為可以說是人神共憤了,仔細想想,既然有拋棄老婆孩子的先例,處死一個從龍之臣也無可厚非。
只不過,葉顧懷從來不按照別人鋪好的節奏走,聞言非但沒表示同情,反倒慢悠悠地說:“此事,葉某也有所耳聞。”
晏柏舟聽懂了葉顧懷的弦外之音,無外乎是“我聽過這件事,只不過聽到得是另一個版本”。
大公主是真是假,是生是死,其他人不知道,但姬啟身邊有幾個跟著他流亡了二十年的臣子不可能不清楚。
姬啟敢做這種事卻不怕這些人寒心,當然有足夠的理由。
晏柏舟也不矯情,直接說出真實原因,“他認為我不是他的兒子,只是魏平王制造出來,用以牽制梁國的工具。否則事情怎么會那么巧,他與家慈恩愛幾年都無子嗣,他一離開,家慈就被診斷有兩月身孕?”
這也不是不可能。
姬啟被迫流亡時,魏平王為什么接納這個外甥,晉國賢明太子又為什么收留這個妹夫,難道真是骨肉親情?
當然不是!
僅僅是因為梁國的前太子掐在他們手上,就相當于打牌的時候拿著一副“王炸”,關鍵時候或許能改變整個局勢。
既然如此,“大王”溜了,強行制造一個“小王”出來,也無可厚非。
這才是梁國重臣們面對嫡長王子流落在外的局面,卻一致保持緘默的原因——在無法證明晏柏舟身世真假的情況下,他們選擇了不去賭。
賭贏了,未必有好處;賭輸了,身家性命都要賠個干凈。
葉顧懷對此不做評價,只問:“所以?”
“他如何想,并不重要。”晏柏舟微微一笑,神色平靜,語氣柔和,“重要的是,我怎么想。”
“以及,葉公子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