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后,晏柏舟冷不丁發問:“關于天圣教上代靈蝶護法,我們掌握了哪些情報?”
張六知道晏柏舟過目不忘,這些事情,就算自己不回答,晏柏舟心里也一清二楚。但這位少主有個習慣,就是一邊聽別人匯報,一邊進行思考,便按照晏柏舟的喜好,簡明扼要地將事情交代清楚:“天圣教上代靈蝶護法姓姜,非常年輕,不過二十出頭。她的師父與火鳳護法才是同輩,卻走火入魔而死,便由剛剛及笄的她接替了護法的位置。”
晏柏舟緩緩踱步,不緊不慢地做出注解:“也就是說,如果不是她師父出了這場意外,她本該是本代靈蝶護法。”
這就意味著,她與本代天圣教主的關系應該不會很差,因為兩人年齡相仿,姜護法還要小一些,很可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張六閉緊了嘴巴,不做評價。
晏柏舟思索片刻,又問:“然后呢?”
“這位姜護法接任靈蝶護法之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將手中的權柄都交了出去。她常年待在天圣教總部的后山,圈了一塊地,專心研究毒蠱之術。教中高層聚會,她也幾乎不到場到場,只說‘火鳳護法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火鳳護法樂見其成,其他人也不敢置喙。”
張六頓了一頓,又道:“便有傳言說,那位靈蝶護法是被火鳳護法所害,所以,繼任的姜護法才處處不要臉面,放下身段迎合火鳳護法,只求保全身家性命。”
對于這則傳言,張六原先是相信的,就連晏柏舟都沒懷疑。
天圣教兩位護法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遴選有資質的幼童,加以培養,權力不可謂不大。一上位就交權,從此之后再也沒了聲音,這種行為,怎么看怎么像純花瓶,窩囊廢。
這也可以理解。
一個小姑娘,師父都被害死了,自己不委曲求全,又能怎樣?火鳳護法既然能扶植她上來,就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天圣教的這場變故,她或許插手了,或許沒插手,卻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就像風暴中的一只蝴蝶,輕而易舉就被撕得粉碎,沒有激起任何動蕩。
直到剛才,葉顧懷那句“火鳳倒也罷了,靈蝶可不是省油的燈”,令晏柏舟醍醐灌頂,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疏忽之處。
有些人很在意權力,因為對他們來說,那是維系一切的依仗。
但還有一小部分人對權力不屑一顧,并非是本性清高,僅僅是因為,對這種人來說,權力、地位、財富、榮耀……世人瘋狂追逐的一切,他們唾手可得。
太容易擁有,就不會迫切需求。
晏柏舟可沒忘記,鎮南王陵之所以被發現,就是因為一年多前,天圣教出的一場內亂,有人逃到了延靈山脈之中,機緣巧合開啟了機關,被追擊者發現。
如今一想,他對葉顧懷方才的每一句話又有了全新的解讀,不由停下腳步,似是敬佩,又像嘆息:“這可真是……”
沉默許久的張六,此時卻抬起頭來,眉宇間帶了幾分長輩才有的擔憂,不惜僭越,也要問上一句:“您信葉顧懷?”
“當然不信。”晏柏舟平靜道,“他說得全是真話,然而——”
再度回到酒樓,重新叫了一壺烈酒的葉顧懷,看著略帶渾濁的酒水緩緩傾倒進杯子里,想起方才晏柏舟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似笑非笑:“縱橫家的高徒真是不好惹,說得全是真話,然而……”
“沒有一句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