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有兄弟四個,大哥,也就是我的大伯,在工地上摔傷了,下半身癱瘓,據說賠了好多錢。我堂哥用這錢買了房子,結了婚,當時說這房子就是為了好好孝順大伯買的,為了方便照顧他,結婚也只是順便。結果,在我上大學的時候,他們把我大伯送進了養老院。我昨天回老家,專門去看了他一次,你知道他跟我說什么?”
趙長啟大概猜到了答案。
“他說,寧可當時就摔死好了,還能多賠點錢,自己也不用活受罪。來養老院是他自己提的,他受不了在家,在一群健康人里面做一個廢人,看兒媳婦的臉色……其實來療養院過的也不好,因為太花錢,他每個月都要細細算一筆賬,算自己那筆賠償金到底用了多少……大伯說,他覺得自己每多活幾年,兒子、孫女,就多吃虧一年,他活著就是等死而已,每天睜著眼睛,吃飯,看電視,閉上眼睛,睡覺,還不如死了。最后,他讓我給他帶點安眠藥。”
“本來我去找我大伯,是為了找點正能量的……結果,我真的被嚇到了。對我大伯來說,人生就是一筆賬,總額就是那筆賠償金,那一大坨鮮艷的人民幣。他在養老院每呆一天,差不多就要100塊的費用,等于是在那堆人民幣里抽出一張。等他抽完了所有的,他也就該死了,因為在這之前,他的人生還是盈利的,在這之后,就只是負債了。”
趙長啟沉默了好一會,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在杜妍面前,他總覺得自己的想法是那么單薄,缺乏說服力。所以他還是讓這些想法呆在肚子里,嘴上卻只是說:“你也這么想?”
“多多少少吧……我相信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有,你有……區別只是在于,我們給自己的定價不一樣而已。只是很多時候,很多人有條件,可以選擇性無視這個事實而已,并不是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為自己付賬。”
也許是被杜妍的話給刺激到了,趙長啟深吸一口氣,勇敢的把自己的幼稚說了出來:“我從來沒有這么看過問題,沒有什么東西比活著更重要。”
“我以前也這么想,但我后來才發現,人的想法會變的,而且變化的速度很快,很自然,快的好像,我以前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想法一樣。”
趙長啟還想再說,但杜妍卻在嘴唇上豎起中指,示意阻止了他:“我今天過來,不是想找你爭論人生的……你聽……好像出事了。”
趙長啟仔細聽,果然,出來時候很安靜的宿舍,這時候已經開始嘈雜起來,不少學生還在大呼小叫,趙長啟甚至能夠模模糊糊的,在這些詞句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們是不是在找你?”
“讓他們去找吧。”趙長啟很無所謂。
但很快,他臉色就變了,就像杜妍剛剛說的這句話,人的想法改變速度是很快的。
“怎么了?”杜妍看出了趙長啟臉色變得有些不對。
趙長啟腦子里卻開始豐富的聯想起來了:“不會是……有人要找自己?到底是電話里,那個要來聯系自己的人?還是其他人?自己該怎么辦?”
很簡單的邏輯,要是是電話里的人,沒有惡意,那自己正常走回去就好。如果是其他要找自己的人,很可能就是電話里的人說的,要自己“提防”的那一類?那自己的命運會如何?只有天知道了。
對了,手機,一摸口袋,實驗的手機落在被窩了……自己的手機,沒電了?自己接著電話出來的,這就沒電了?借杜妍的手機一看,不一樣的牌子,電池不兼容……他就是要給自己的手機充電,也得回宿舍拿充電器。
可他現在,還敢回這個宿舍嗎?無數電影里中的情節告訴趙長啟,一般像這種情況,反派通常都是拿著槍,坐在自己的床上,向自己的舍友們,逼問自己下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