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持,你修行大乘佛法或許是不開竅的朽木一顆,但于小乘佛法之上將來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你看那里。”
法海伸手指著床上那一尊寶相莊嚴,坐如死尸的元神金身道:“這尊金身元神雖然是集大成佛法而成的,可細微關節之處卻有許多玄機可以推敲,光是看他打坐之相,便暗含了道家所說的坐忘之境,在小乘佛法中又稱為打坐如小死,故而才會生出寶相莊嚴之感。日后再打坐修行之前,不妨多看看它。”
聽著法海細致入微的耐心講解,能持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恐懼,好像眼前的師傅馬上就要一去不回了似的,就連渡真和尚也察覺出些不對勁,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
“臭小子,我怎么聽著像是給這托孤一樣呢!早去早回的一件事兒,用得著這樣嗎?”
法海笑道:“托孤倒也不至于,不過早去早回多半是不行的。”
他伸手指了下自己的眉心,曾經在這個地方留有一個鮮紅印記的佛門祥瑞之象,被稱作白毫相的佛陀貴相,此時蕩然無存,一片憑他。
渡真和尚笑容漸漸沉下,半晌后嘆了口氣,卻什么也沒說。
白素貞提供的這套元神分離之術,表面上可以幫助法海在人間行走,而且還可以避開如來的耳目,但是等到法海真的修成之后卻發現,何止是元神金身分離了出來,就連佛門一直以來對他的種種限制也一并隨著那尊元神的分離而離開了自己。
既然柔舌能行走天下的法海,可以避開佛祖耳目,同樣也沒有了白毫相的種種限制,那法海還有必要借著當法海嗎?答案當然是沒必要!
所以法海當即作出了決定,那就是還俗出家!
對于師門道統而言,他早已是問心無愧,金山寺開枝散葉,早在他擔任國師之際便已隱然成為天下佛門之首,寺中眾多弟子也當得起后繼有人一說。
相比較之下,這座幽州城里卻有著許多他愧對的人。
林府之中年紀越發老邁的老父林清和,在鎮撫司等了自己許多年,連綿都沒見過一次的南綺容,如今還要再加上一個傅青風。
他又豈能辜負?
法海難得十分嚴肅的神情,對著渡真和尚俯身下拜,一連三叩首:
“弟子不孝,自出家入佛門以來,自問對得起佛祖道統,唯有與師傅只見的緣分恐怕要難以為繼。”
渡真和尚寶相莊嚴的口誦佛號,之后又忽然笑罵:“臭小子,我早知道你就是個靠不住的,幸好還有能持!”
笑罵過后,這個步入暮年的老人神色又轉惆悵:“我這個酒肉和尚其實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呆板規矩,還俗之后你仍是我徒弟,記名弟子如何就不能養老送終了?不耽誤的.....”
法海俯身在拜,待到他起身之時,忽然覺得頭皮傳來一陣麻癢,剛想伸手抓撓一下,卻被渡真笑呵呵的制止了:
“別撓,忍著,先往外頭跨出一步試試。”
法海依言向著窗外而去,雷峰塔上下共計十八層,雖下九層深入地底,可上面的九層相疊依舊是這幽州城中通天接地的最高頂峰,法海一身白色僧袍立于決定,俯瞰而下,幾乎一眼就將全城風光盡收眼底,長袖迎風而動,直欲乘風歸去。
此時的能持就算再蠢也曉得師傅就要離開金山寺了,少年人哭哭啼啼的起身拋向那道迎風而立的白衣身影,他也不知自己跑過去要干什么,只是情發乎于自然,想到便做了,可剛沒走幾步便被渡真一手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