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立刻神色惶恐的開始對林海磕頭,邊磕邊哭,邊哭邊求饒,看得人心底更添厭惡。
林海任由他在那邊哇哇大哭的跪地磕頭,好似心中注意已定,緩緩道:“知道為何我一眼看出了你的心眼跟腳嗎?三百六十個行當里頭,多的是比藥堂學徒更掙錢的營生,不過就是辛苦操心一些,而讀過書認的字的年輕人,在這些行當里往往更容易找到工作,可你偏偏挑了一個學徒來做,為什么?
因為學徒不累,切藥煮藥抓藥而已,而且前來看病之人三教九流,往往其中最多的光顧者不是什么重病之人,而是家中富裕者,你在其中便可以借機多了解幽州城中有哪位富家翁是膝下獨女,身體又不好的,也可以打聽到哪家老爺是個認錢不認人的,熟悉了這點之后,你就可以像今天這樣,提著傘出門來尋找自己早就定好的目標了,對吧?”
“所以你這個人啊,真的是不忠又不孝,虛偽又陰沉,好吃懶做,就如南宮師姐所言,不堪造就。”
對于林海的這番蓋棺定論,許仙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因為當林海將他心底那所有深藏的陰私全都一字不落的徐徐說出之時,他便明白,對這位年輕的公子來說,自己說什么都是徒勞的,任何的花言巧語都是自尋死路,所以他一下又一下的磕著頭,說著請他饒命的求饒話,極力避免被一劍了賬的最可憐下場。
林海沒有理會跪地磕頭,求饒到涕淚橫流的許仙,長街之上,雨幕之下,只有雷池中被煉化的妖龍白素貞的叫囂狂吼,與許仙的哭泣求饒來回交響。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林海等到許仙在地上磕頭磕夠了拜師之數后,方才輕輕一嘆,伸手按在了他的一側肩膀上,止住了他磕頭的動作,低聲道:
“就算如此,我也會收你為徒。”
自以為必死無疑的許仙,在聽到這一句話后,整個人都蒙在了那里,甚至以為林海是不是在戲耍自己?
世間的柳暗花明,說書段子上的峰回路轉,想來也不過如此了。
“不過我收你為徒,并不會教你什么修行的法術,甚至連一兩碎銀,幾個銅板都不會多給一個,頂多就是教你讀書認字,教你做人道理。”
林海看著好像有苦說不出的許仙,笑道:“不是我藏私,而是你從小經受苦難,心思難免比常人更加的幽微陰沉,學了術法很容易像今天這樣,害人害己。所以干脆不學。”
許仙直到此刻方才明白,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公子,好像是真的想要教自己學東西,他有些感動,可心里更多的還是渾不在意。
讀書識字有個屁用,讀書識字要是能當飯吃,那天還用得著抱著家傳寶傘,在這西湖邊上枯坐一夜?
對于林海的決定,許仙不敢辯駁太多,只是有些不滿又不太甘心的道:“為什么不教我法術啊?就因為我從小受過好多苦難?小小年紀受點苦算什么,不都是磨礪嘛!”
林海聞言也不反駁,只是反問道:“真的是磨礪嗎?”
許仙本能的便想說是,可對上林海的那雙眼睛,他卻仿佛又看到家中那個整日嫌棄自己吃多用多,卻始終考不上舉人的姐姐,在供他讀書的那幾年里,他的姐姐似乎對他放棄了希望,整日的冷嘲熱諷,與他剛考上秀才時的殷勤態度判若兩人,怨氣十足。
藥堂之中,同事的幾個藥店學徒嫉妒于坐堂大夫對許仙的青眼有加和刻苦用功,故意想了無數個法子來整他,終于坐堂大夫不再多看他一眼,連同那套被他壓在被單最下的那件文士長衫,也被同事拿出來,當著眾目睽睽之下取笑。
“許仙,你也是個讀書人啊?怎么讀著讀著,就讀到藥堂里給人煮藥了啊?這件衣服莫不是你偷來的吧?”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許仙低著頭,愣愣看著自己身上那件被雨水浸透后,更顯破爛的文士長衫。
在姐姐眼里,他是好吃懶做,沒有一點用的吸血蟲,一事無成的無用書生,而在藥堂同事學徒的眼中,他則是個虛偽又會拍馬屁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