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狗蛋。”
“狗蛋么?好特別的名兒。”陸令萱噗嗤一笑,有趣道。
“阿爹說這樣起名好生養。”
“是了,你們打哪兒來呀?”
自稱“狗蛋”的少年又抓幾塊糕,囫圇塞進嘴里。“蒹葭村。”
“叫你阿爺進來吃啊,不肖子!”陸令萱輕刮粉面羞他:“一個人吃獨食,也不怕噎死你!”
少年頗不耐煩,尖著嗓子揮了揮手。“我阿爺臉上長牛皮癬,怕見生人,就坐車上行了。”
“除了你阿爺,家里都還有些什么人?”陸令萱饒富興致。
“還有我阿姊。”狗蛋突然停手,沉默片刻,才又繼續拿糕。“不過死了,棺材擱驢車上。”
“怎么死的?”她繼續追問。眾人都覺這個問題頗不得體,路青山皺起峰眉,正要開口,卻聽狗蛋續道:“給人害了,我同阿爺要找仇家,這才一路趕了過來。”
陸令萱聽出狗蛋話里有異,不覺詫然:“害她的人在這兒么?怎生害的?又為何害你姊姊?”
“我阿姊的小名叫阿清。”狗蛋說:“不過因為我阿姊生得美,是蒹葭村最美的美人兒。”
該村離此不遠,村后林間有一條石溪流過,據說溪水十分養人,女子長飲肌膚賽雪,自古便多生美女,遠近馳名。
事實上,蒹葭村只有幾十戶人家,既非水陸要沖,也無茶馬特產,像這樣貧窮荒僻的小村落,天啟城左近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個,毫無特別之處。只是石溪水質甘美,倒是知名,沿溪的村落,女子肌膚也較他處通透白膩,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不知不覺間,連擎天劍門的院生們、鼎天劍門的小道士等,都豎起了耳朵,專心聽故事。眾人見狗蛋眉目清秀,男兒身尚且如此,同胞姊弟一母所生,不難想見阿清的美貌。
“約莫半個月前,村子里來了一批無賴少年,個個背劍拏刀的,兇神惡煞一般,說什么要來尋美人。村里的女人小孩怕極了,全部跑到山里躲起來,惡少們找不到女人,便將村里的男人通通抓起來,反綁手腳,上下橫著兩根竹子,將五六個人綁成一排,一齊跪在村中的廣場上。”
蒹葭是漁村,廣場置有一排排曬漁網的架子。男人的發髻都被削斷,頭發揪成一束,像市集里標價錢的草標一樣,高高綁在曬網的架上,脖頸間還套著繩圈。他們手腕、腳踝全被捆在身后的竹子上,身子向前傾,只靠兩邊膝蓋,以及吊起來的頭發支撐重量,就這樣從白天吊到晚上,又從夜里吊到日出。
“許多叔伯不堪折磨,被吊得全身發抖,膝頭發根都滲出血來,眼淚口水直流,發出很慘很恐怖的嗚嗚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狗蛋輕描淡寫地說著,隨手將一塊糕塞入嘴里。
整座廟堂內,除了狗蛋嘖嘖有味的咂嘴聲外,就只剩淅淅瀝瀝的檐前雨漏。
周圍靜悄悄的,眾人仿佛跟著狗蛋冷冷的語調,一齊回到那吊著一排排人發的漁網架前,襯著其殷如血的夕陽,幾十個被綁成人球的村民正簌簌發抖,血肉模糊的膝下一片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