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當時自己雙手抱肩、簌簌顫抖,奮力抵抗著地底巖洞中異常刺骨的濕冷水氣。那是她平生第二次,那樣的痛恨自己不懂武功。
“死而復生之后,只有兩條路可走;不是仙人,便是厲鬼。”
那人說著,緩緩把面具罩在她的臉上,枯瘦的手指隔著眼洞為她抹去淚水。
那粗糙刺痛的磨砂感,有著霜痕裂凍般的膚觸與氣味,還有一絲風化似的淡淡腐朽……“那,我們究竟是仙人……還是厲鬼?”
花靈蝶驟爾回神,咬了咬唇,小心將面具拿起,擱在一旁。
今夜“那人”并未召喚,還不到戴起這張面具的時候。但那一刻很快又將來臨。
面具底下的青紫綢墊上,整整齊齊壓著四條比女人尾指略細略短的銅管,管上的雕紋與面具額間的“重瞳”如出一轍,精巧的突起和凹陷密密麻麻地遍布整只銅管,管身上下各有一環,連結處設有活扣,可任意調整銅環的高低。
她拿起銅管輕晃著,確定管中有極細微的液搖聲,這才在銅管上撥得幾撥,按照記憶將表面的凸紋移動到正確的位置。
嵌在管面的凹凸起伏各自連結著管中的細小機簧,一旦未照步驟開啟,又或以蠻力破壞銅管,管中貯藏的石灰與水便會立刻混合,瞬息間把當中卷起的菉草紙滾爛銷毀。
“喀答!”
一聲脆響,花靈蝶將管面簧片悉數歸位,從管隙彈出一根銅針似的小軸如畫卷般拉出三寸來長的淡青脆紙。
這種特制的菉草紙浸過藥料,書寫無須筆墨。她拔下發簪,簪尖劃過之處,紙上便浮出藏青色的字跡:“劍魔雖死,其知猶存,暫在我手,尚未泄漏。魔劍無主,須先移出;盡速一會,以便定奪。”
將面具上的重瞳摘下,竟是枚天珠雕成的印章,在菉草紙箋末端印上“山鬼”兩個篆字,暗紅色的印痕宛若鮮血涂就。
她將銅針卷回笞中,“喀答”一按,銅管表面就像是上了機簧似的一陣亂轉,凹凸不平的詭異紋路又回復原初的散亂模樣。這便是惡鬼們……不,是“謫仙”的仙人之間傳遞訊息的方式。
銅管被放在后院花園的庭石間。
孤伶伶的管子躺在嶙峋的石面,那僻靜的一角掩在夜色林蔭里,從遠處只能看到一抹回映著稀薄星月的金屬暗光。畢竟是見不得人的事,花靈蝶從不敢掉以輕心,披著大氅立在鏤窗后頭,靜靜等待。
“我要怎么聯絡你?”
當時她曾如此質問“那人”語出咄咄,彷佛想為先前的心怯扳回一成。
“既是同盟合作,總不能老等著你來找我。若有萬一、我該如何尋你?”
“利用‘鬼雀’。”
那人把“鬼雀”…她猜想是那只精巧銅管的名兒…交給她。
“夜里,放在屋外無光處。”
尖喙上方的眼洞里迸出寒月般的利光,說不出的冰冷無情。那是張鳥形的面具,鉤嘴細目,過于精細的雕工有種活生生的恐怖。若非面具周圍環著粗獷抽象的鳥羽刻紋,幾乎讓人產生“它是活的!”的可怕錯覺。
“然后呢?”
“我會派使者將銅管取走。”
她嗤笑出聲,用輕蔑來掩飾內心那股莫名涌起的悚栗不安。
“你的使者,決計穿不過無雙城的五千精甲!你……”
“記住,銅管附近不要有活物。貓狗牲畜、牛羊馬匹,甚至是你的丫鬢仆役……通通都別接近。地點越僻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