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沒料到她最后的結論居然是“不許你說”一時瞠目結舌,半晌才訥訥道:“那……魔……魔劍怎么辦?”
“傻瓜。”
花靈蝶拈筆低頭,繼續處理堆積如山的公事,暗示談話已告一段落。對算無遺策的大總管來說,此事已然塵埃落定,沒有其他更好的解法。
“你不能說,就讓別人說去。”
“讓……誰說去?”
“還能有誰?”
她趁著蘸墨的空檔抬起螓首,嫣然一笑,笑容里似有一絲頑皮戲譴。
“自然是你的冷凌霜冷姑娘呀!還能有誰?”
遠處的巡城木梆忽然響起,混著山間細細的冷冽風咆,在靜默的夜里回蕩著空洞洞的曠遠與寂寥。
不知不覺,竟已是丑時了。
命安生退下歇息后,她還處理了一陣子的公事,回過神時腰背隱隱酸疼,難受得緊。
花靈蝶輕舒藕臂,忍不住輕輕“嗯”了一聲,兼具腴潤肉感及緊致彈性的小腰擰成一抹雕弧弓似的誘人曲線。
想到冷凌霜,還有適才安生脹著一張大紅柿子臉的模樣,花靈蝶噗哧一聲,忍不住輕笑起來。
瞎子都看得出那兩人之間,關系并不單純。那股子氤氤氳氳、遮遮掩掩的曖昧之情恐怕連貌似粗豪的韓秋色也瞞不過。
以冷凌霜的武功造詣,腿上既然無傷,行走時卻有著微妙的遲礙之感,分明是失貞不久的微兆……是安生盜了她的紅丸么?不過以百花軒門下一向重視弟子的貞操,以兩人身分之懸殊,卻又如何能夠?
“荒唐。“”花靈蝶輕叩桌面,抿著一抹苦笑,自嘲似的搖了搖頭。“明明我們才是壞人呢!竟也覺得其中詭密重重?”
“荒唐。”
她輕聲呢喃著,秉著燭臺走進了內室。
這里是她日常更衣處,四面無窗,唯一的入口外還有鑲玉屏風隔擋;放落門簾之后,便無受人窺視之虞。內室里除了繡墩鏡臺、屏風衣柜之外,就只有一張舒適的烏木牙床。
花靈蝶將披在床架上的單衣、肚兜等拾到一處,在梳妝臺下輕扳幾下,“喀”的一聲低響,翻開一方小小的夾層屜柜,取出一只烏木小匣打開。匣中的青紫襯緞上,嵌著一張臉譜也似的奇妙面具。
那面具乃是木頭雕成,打磨得異常光滑,美麗的木紋外彷佛上了層霧潤潤的精制蜂蠟,從潤澤之中透出清晰細致的肌理,與髹漆的那種晶亮油感截然不同,更深沈也更細膩,彷佛蘊含在木質中的生命活力被倏然凝結,就一直保持在“活著”的那一瞬間。
制成面具的木質不易辨認,花靈蝶過慣了豪奢日子,甚至見過許多價值連城的珍貫木料,其中卻無這般輕薄堅韌的質地。面具厚只分許,入手卻不像同等大小、厚度的紙片或布疋,雖然不到“重”的地步,剎那間卻有“微微一沉”的錯覺——那是戴在臉上時會覺得安心、彷佛被什么東西保護著的感覺。
面具雕成一張細膩的女人面孔,柳眉杏眼,微噘的小嘴有一股野性之美。與精致的面刻相比,上額兩鬢卻大刀闊斧,極端豪邁地亂鑿起來,斫成一頭狂野的獅鬃;粗暴狂亂、猶如樹根般的鬃毛貼著鬢邊伸入面頰眼角,形成虎紋似的奇異斑痕。倘若傳說中的山鬼化出實體,該是這般模樣罷?
花靈蝶第一次看到這張面具時,忍不住渾身頤抖,幾乎以為是從活人身上剝制而成,如蠟尸面皮之類的鬼物。不過現在已不覺得可怕了,人啊,就是這樣,時日一長,什么都會習慣的。
面具額間嵌有一枚小小的菱狀突起,材質似是玉石一類,雕成一只豎起的眼睛模樣,眼中卻有兩顆交迭的瞳仁,疑似眼白的部位填滿抽象的青銅表號紋,模樣說不出的詭異。
“這是‘重瞳’。”
給她面具的那個人,曾經這樣說:“傳說中,‘目有重瞳’乃成仙之兆。戴上這個面具,你才能成為我等‘謫仙’的一員。”
“我們……也算是仙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