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才咂嘴抿笑:“半山腰上的獵戶自釀的,說是用糯米蒸熟了,摻幾味炮制過的熟果做曲。滋味還不壞罷?小心點喝,別以為沒啥酒味兒,后勁可厲害得很。”
花靈蝶遴選所部的標準相當嚴格,除了家世背景,讀書寫字、騎射武藝等自不在話下,還須生得昂藏挺拔,儀表堂堂,絲毫不遜于心劍宮的擇徒條件。放眼當今執敬司里,唯二不符合標準的,只有安生與段譽。
安生雖有張天生的娃娃臉,可萬萬稱不上俊美。
他個小結實,寡言、木訥,不愛交際,就連長年待在洪爐邊所造就的黝黑肌膚等特質,都像極了鑄煉房里打鐵的粗魯匠人,這恰恰是執敬司那些出身大戶的權貴少年們最最看不起的類型。
而段譽的情況則比安生更加凄涼。
他進無雙城第一天,往織造司領取衣袍鞋襪時,辦事的老差員只瞥了一眼,劈頭扔來兩件單衣、兩件外袍、兩件褲子……從頭到腳,什么都是兩件兩件的扔。
“自本城有‘執敬司’以來,沒用過你這樣的貨色。”
老差員乜著他哼笑:“勞您小爺的駕,自個兒把兩件縫成一件罷。多了一件的料頭,沒準能把您的龍體給塞進去!”
領他前來的執敬司弟子率先大笑,廳堂里投來無數輕蔑目光。據說段譽也跟著呵呵傻笑,將不合身的衣衫整包揣在懷里,什么話地沒說。
這個笑話流傳許久,每當有新人來就會被提起,以致安生短短兩個月內,已在不同場不同人嘴里聽過不下十遍。
“后來,你是怎么拿到衣服的?”
跟段譽混熟后,有一次安生忍不住問。
“花錢買呀!”
段譽聳肩一笑,模樣滿不在乎。“我娘給我帶了一百五十兩進無雙城,不到三個月就花光了,我還嫌花得不夠快哩!等他們確定我里外一個子兒都沒有,找了個借口吊起來狠打一頓,往后就安生啦!誰也沒再打過我的主意。”
段譽在執敬司沒什么朋友,他生得白胖,一對瞇起的鳳眼幾乎不見眼瞳,不管什么時候都像在打瞌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馬背還得踩小馬扎子,稍微跑得遠些,立刻上氣不接下氣,活像去掉了半條命。
武的不行,段譽倒寫得一手好字,還能打算盤。每月前堂關帳前,段譽總會消失幾天,然后才又紅光滿面的出現,問他去了哪兒,也只是神神秘秘笑著,絕口不提內情。
關于此人的來歷,眾人都說不清。他自稱是南方鼎鼎大名的諸侯、大理國段氏出身,說話卻帶著濃重的北地口音,任誰聽來都像是瞎扯的鬼話。
“在這兒討生活一點不難,遇到什么事解決不了的,一律說‘小人知錯’。他們愛干什么就隨他們去,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段譽時常這般說。
寒夜料峭,兩人并肩倚坐,那把溺壺傳來傳去,不覺喝完小半壺。
“對不起。”
過了許久,安生低聲道。
“啊?”
段譽接過陶壺,愣了片刻會過意來,擺了擺手。
“你傻啦?旁人找你麻煩,幾時還看黃歷挑日子?說白了,大總管派你去忘情湖那種好地方,你竟敢夜不歸營,聽說帶了幾個漂亮小妞回城,還擺了巡城司一道……你小子這般轟轟烈烈,我們只能在這兒窮嚼蛆。別說孫紅雷,我都想找點什么事兒,非弄你一下才舒坦。”
安生想想也是,不覺苦笑。
段譽一把搶過陶壺,笑得不懷好意。
“別想白喝,這酒里我動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