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二人登時會意,阿呆將窗板一掀,卻見屋內收拾得干干凈凈,陳舊的木方桌上點著一支齊眉粗細的牛油大燭,燃得只剩拇指長短,燭臺,桌頂爬滿燭淚,顯是燃燒已久。
角落的炕塌之上,倚窗坐著一名年輕男子,穿著莊稼人身上常見的衫褲布鞋,上身的短褐衫子袖長及肘,其外并無罩衫,襯子一類,可說十分簡樸,男子低頭不動,似是睡熟,仔細一看,他胸膛微微起伏,輕細的呼吸聲亦清晰可辨,并非是死尸。
但安生卻覺得一股說不出的怪。
太……太干凈了!
男子絕不超過二十歲,面貌清秀白皙,甚至可說是十分英俊,臉部的肌膚光滑細膩,連一粒豆斑疤痕也無,眉毛似是經過精心修剪,斜飛入鬢,不見一根雜毛叉生,簡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他的衣著也怪。雖是莊稼漢打扮,然而短褐也好,布鞋也罷,全部是簇新的,仿佛是靈堂前燒化的紙偶一般,假的混無半分真實之感。安生目力極佳,遠遠便見得男子低垂的頭側插著一根細細金針,正想上前察看,突然嘩啦一聲,似是有人打翻了什么東西。
“我去后頭看看。”他對阿傻比著手勢:“你保護老韓。”
阿傻點了點頭,以肩膀支撐老韓半邊身子,扶他坐上板凳,右手按著腰后的明月環刀,雙目四下巡梭。
安生掀開吊簾,見廚房地上碎了一把陶壺,后門支支呀呀的搖晃著,打翻陶壺的人卻已不知去向。他自后門躥出,赫見門外一輛雙駕馬車,車內并置著兩具棺材似的長木箱,內襯的絲綢軟墊,被睡出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與其說是棺材,更像是放置名貴刀劍之用,只是以木箱的尺寸,所貯恐怕是人而不是刀劍。
再往前約莫三四間房舍之后,也停著同樣款式的馬車,一樣無人看守。遠處屋舍后恐怕也是如此。安生滿腹狐疑,忽然掠過一念,不由得毛骨悚然,返身奔回屋內,見老韓睜眼抬頭,似是恢復了意識,急得大叫:“老韓,我們快走!這……這是埋伏!”韓秋色雙目尚未完全聚焦,勉力瞥了屋內的年輕男子一眼,悶聲低道:“他……那人,是死的?”
“不!”安生面色煞白,回頭急道:“那是炮制過的活傀儡,就是魚詩蘭說過的如意身!村頭的這些房子里恐怕都預放了一具如意身,她……她早料到了我們會來這里!”
韓秋色猛地警醒,扶著兩人的肩頭掙扎站起:“快……快走!此地不能留了,我們趕快離開!”忽聽門外幾聲長嘶,騎來的那兩匹駿馬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腳,砰砰側身倒地,口吐白沫,眼見不能活了。
就在同一時間,炕邊的窗板被悄悄推開,伸入一雙干癟如柴的手臂,將年輕男子頸子間的金針拔起,男子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來,忽從炕底拔出一柄青鋒劍,和身直撲三人!
老韓首當其沖,隨手拔出阿呆腰后的修羅刀,另一手搭著安生的肩頭,鏗鏗鏘鏘的與男子對過十余招,雙方攻守兼備、法度嚴謹,一時竟斗了個旗鼓相當。
那具年輕俊秀的“如意身”仿佛不知疲累,出劍越來越快,老韓初初驚醒,手腕指掌不夠靈活,對招間被他一纏一絞,明月環刀堅然落地;男子乘勢一劍刺來,老韓不閃不避,側頸讓劍鋒拉出一道長長血痕,攢指成拳,一記重重搗入男子心口!
男子身子一拱、雙腳離地,摔落時屈膝趴跪,整個人伏在地上抽搐,再也站不起來。韓秋色彎腰拾起明月環刀,猛然穿墻刺出,只聽得窗板外一聲慘叫,一名仆役裝扮的矮小老頭被刀鋒貫穿背門,登時斃命。
“快……快走!”
老韓拔刀還鞘,面如淡金,唇畔淌出血絲。
“嗯。”
安生帶著兩人穿出后門,將馬車上的長箱拖下丟棄,將老韓安置在車廂里,駕車飛快沖出道路。遠處忽有煙塵逼近,來人身影看不真切,但裙袂獵獵飄揚,似是女子裝扮。
“那小娘皮追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