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聲,冰寒刺骨的井水涌入口鼻,安生雙手亂攀,好不容易抓住了嶙峋錯落的井壁砌磚,仰頭冒出水面,一邊嗆咳,一邊貪婪地吸著新鮮空氣,好不容易把肺中的積水嘔出。
這井昔日是廟中修道人所用,破廟占地不小,想來極盛時要養不少徒眾,井雖挖得不深,井欄卻做得寬大。若非如此,以安生倒栽蔥似的撲跌入井,光是狹窄的井壁便能撞得他頭破血流,枉自送了性命。
他攀著井壁,支撐身體不往下沉,雙眼漸漸習慣黑暗。
透過頭頂照落的一點月光,赫見水面上浮著一大把丶一大把的黑發,左丶右丶對面的井壁處各都擱著一具女尸,安生想起適才周芷若穿出院墻時,順手殺害數名天陰門弟子,其中墜入井中的有……兩人。
他忍不住全身發冷。
左手邊和右手邊的女尸面部朝下,井水的浮力支撐她們的頭顱和身體,要不了多久,當水灌滿了肺部之後,尸體便會逐漸下沉,直到腐爛至某個程度才又再度漂浮起來。
只有在正對面的第三名“女尸”胸口以上還浮在水面。就和他一樣。
他勉力打醒精神,試圖從幽暗中分離出“女尸”的輪廓,只可惜冰冷的井水無法沖淡毒素,毒素正透過血液行遍他身體各個角落。安生頓覺胸口有股說不出的悶痛,盡管井水冷徹心脾,他卻似乎能清楚感覺到心臟掐擠丶擴張,又掐擠丶再擴張的動作,挾帶著鼓動似的隱隱悶痛……
“那不是毒,而是一種蠱。”
“蠱……蠱?”
安生搖了搖沉重的腦袋,才發現是“女尸”在對他說話。
“像粉一樣的鱗蠱被吸入體內之後,便會順著血液流到心臟,開始準備孵化;麻痹五感知覺的,便是在孵化的過程中,由剝落的鱗粉中所散逸的毒素。
“所以在第一階段,你只覺得耳目不靈,略感頭昏,因為鱗粉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毒物,找個好點的大夫抓一帖溫補祛邪的藥,睡一覺起來你就會覺得好多了。
“真正的毒,是等蠱孵化之後,無數蟻卵大小的絲蟲鉆入心臟的一瞬間,那才叫做‘毒’。你知不知道身中此毒的人,要過很久很久才會死;便是死了,寄生在心室的絲蟲依然活得好好的,剖開腔子挖將出來,還能見著一顆千瘡百孔丶又卻五彩斑斕的肉心,上頭如有萬蟻鉆動……”
安生一陣惡寒,胸口益加煩悶,胡亂打水:“別……別再說了!”肩臂一軟,差點又滑入冰冷的井水中滅頂。
“女尸”拉起右手邊同伴的濕發,扯去面巾,從扭曲大開的黝黑嘴洞里掏出一枚物事,擲了過去。雖然中毒,但安生的身手反應仍是遠勝常人,無須眼觀辨位,隨手一攫,便將東西抄在手里,卻是枚冷硬渾圓丶彈丸也似的小核。
“含在嘴巴里。”
“什……什麼?”
“女尸”道:“這是解藥。含在嘴里,藥氣從舌下咽喉透入體內,蠱蟲最討厭這藥的氣味,不用你傷腦筋,它們巴不得立刻逃出你的身體。蠱蟲一離血肉,一刻之間便會死亡。”
恍惚間,安生想起陽頂天搶奪的那枚解藥,依稀便是這等模樣,便在井水里隨意掏洗幾下,一把送入口中。黑丸和津,頓時一股濃烈藥氣沖上腦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安生精神大振,煩惡倏減,忽然想起曾在哪里聽過“女尸”的語聲口吻,不覺愕然:“原來是你,周芷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