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說“授受不親”,突然想起自己還輕薄過人家,說這個未免太過矯情。忽聽阿蘿道:“我身后一有人動,便想拔刀,曾因此誤傷同組的姊妹。你若不介意,我可以轉身。”說著微微蹙眉,可見是真的擔心自己刀快,冷不防一刀砍翻了他。
“那……還是不要好了……”
安生心想此姝與尋常女子不同,別當她是異性就好,快手快腳換上公服,又從天字一號房里拿來一件猩紅襯里的黑綢大氅披上,皮制的尖頂氈帽正好遮住光頭,配上帽緣威風凜凜的雁羽標翎,儼然是一名英姿煥發的少年武弁。
兩人將兵器佩在腰際,解開栗毛健馬,就這么大大方方地出了驛館。
魚詩蘭的輪轍輕淺,轉上鋪石大道后便難追蹤,安生卻不慌不忙,領么阿蘿逕往城門的方向去;遙遙望見盤查的關哨前人山人海,隊伍懶洋洋地要動不動,”駕”的一聲猛夾馬肚,反而甩韁向前疾馳。
阿蘿以為他要硬闖,更無二話,跟著加速沖刺,一手按住了腰畔的古劍。誰知安生卻在關卡前一勒馬,那栗毛馬人立起來、昂首嘶嗚,守關的兵卒紛紛走避。為首的軍官按刀大喝:“來者何人!想硬闖城門么?”
“大膽!”安生馬鞭凌空一抽,藤制的細直鞭梢“唰!”一指那軍官鼻頭,大喝道:“將軍大人稍后即至,你們這些……這些個作死的,還在這兒發什么雞瘟!快讓開!”
放眼江南道,若真有一個無分上下、軍民皆懼的人物,決計不會是異族酋王,甚至不是當今圣上,而是鎮東將軍姑蘇城;而官員、軍兵懼怕此人的程度,更遠遠超過一般的庶民百姓。
據說江南各地軍所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但凡軍隊駐扎處有什么不干凈的鬼怪傳聞,捻香拜過龍神后,須燒一張書有大鬼陰諱、以辟鬼祛邪的符紙當作陰將鎮守,最流行的三個字就是“姑蘇城”,燒完人就安心了,從此一夜好眠,什么鬼都不怕。
那軍官一聽“將軍大人稍后即至”,嚇得魂飛魄散,總算腦子還有點靈光,緊拉么馬轡不敢放手,顫聲道:“將軍……沒……沒聽說啊!你……大人是哪個衙門的?請恕末將眼生……”說著略定了定神,上下打量著二人。
安生心里有些佩服:“不愧是江南第一大城的門衛,不能輕易唬弄。”于是裝出氣急敗壞的模樣,尖聲吼道:“你沒聽說?我們也是剛剛才聽說啊!媽的!”亮出七品帶刀侍衛的腰牌,只差沒拿木制的金字牌朝軍官的臉上毆去:“老子是撫司大人的侍衛,瞎了你的狗眼!小李子,關條!”
阿蘿會過意來,從懷中取出一封關條遞去,正是安生從兩名驛將身上搜來之物。
驛將負責傳遞城尹大人的口信手諭,每日離府前都會發給一封通關文書,其上不錄姓名,各處關口見文放行,毋須核校身分,以免耽誤要事,單以便利性而言,僅次于魚詩蘭持有的將軍府文書。
安生故作狂怒狀,一把將關條搶過來,一股腦兒塞進城將手里,尖叫道:“拿去看清楚!趕快讓人傳告各處城門,不許再醉生夢死!一會兒城尹大人會傳正式的命令過來。”
他驚惶狂怒的模樣感染了附近的兵卒,眾人紛紛想起鎮東將軍的恐怖,一時都慌了手腳。那城將沒見過撫司大人幾回,自然不識他身邊的人,但腰牌確是七品侍衛的金字牌,關條上更是貨真價實的城尹官防紅印,一聽也急了,慌忙命人撒開拒馬,放下韁轡:“末……末將這就派人通知各城門!大人好走。”
安生理都不理他,策馬急馳而出,突然又勒馬回頭,大聲問:“陽大人的馬車往哪里去了?我要追那車回來!”
城將一愣,手指遠方道:“似往西邊的松花原去啦。大人沿著小陵河岸往酆江上游的方向追,快馬應能趕上。”
安生微微頷首,忽然睜跟大罵:“拖拖拉拉!還不么人傳信去?怠慢了將軍,仔細你們一夥的腦袋!”明明是光天化日、艷陽高照,城將卻冷不防地打了個寒噤,連“謝”字都來不及說,沒命地奔走發令,城門里外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