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一愣,忽然明白過來,移步貼近上官夫人,低聲道:“夫人有什么話,卑職可以代為稟報。”
上官夫人低垂眼瞼,眉目不動,右手食、中二指往袖里一摸,似要取出什么物事,忽聽身后傳來一把冷冰冰的聲音:“夫人,既有外客到來,豈能不延入莊里好生招呼,上官夫人并未抬頭轉身,只是身子一悚,微微發顫么;閉目半晌,才睜開眼睛,冷漠地拉起女兒的手,回頭逕往莊門處走去,淡然道:“什么朝廷之人,沒一個好東西!死得一個少一個,死光了最是乾凈。”
發話之人,乃是一名身穿繭綢長褂的中年漢子,面孔蒼白瘦削,若非頷下唇上蓄有粗濃硬髭,整個人便渾似一頭青眼白狼人立說話,偏生又面無表情,更添幾許陰沈森冷。
上官夫人拉著女兒走過那人身畔,只見他躬身行禮道:“夫人安好,妙語小姐安好。”
那少女上官妙語一咬銀牙,本欲開口,卻被母親一把拉住,只得往莊前走去。
那人現身的同時,附近墻上的箭眼活蓋紛紛翻了起來,墻后隱約聽見腳步細碎、金鐵鏗擊。安生毋須藉助乾元神功的先天真氣感應之功,也知道兩人已被無數搭弓之箭對準,稍有不慎,便是利箭穿身之厄。
“真對不住,敝莊主母有口無心,還請二位大人莫往心里去。”那人團手打了個四方揖,口里說得殷勤,淡漠的神色卻一點也不搭嘎,簡直像在演傀儡戲:“在下五絕莊總管應無求,還未請教兩位高姓大名。”
上官夫人一見腰牌便能叫出官銜品秩,安生直覺這位金總管的眼力決計不在夫人之下,要收腰牌已然來不及,硬么頭皮道:「在下長定侯府七品侍衛,敝姓李,這位是敝僚趙大人。我等奉長定侯之命前來越浦,公暇之余走一趟五絕莊,了卻家父的心愿。”腰牌虛晃一下,乘機收回懷中。
長定侯許樂是封在央土道東郊的三等侯,雖是侯爵,食邑不過百戶,說穿了也就一名土財主。像這樣的異姓侯大約有近百之譜,平日散居各地,自領莊園。這次的四府競鋒大會,皇后娘娘駕臨江南,這些小諸侯不敢不來拍拍馬屁。
安生這個謊扯得還算合乎情理,來了多少爵爺,就有兩倍三倍、甚至遠高于這個數目的侍衛隨行,誰認得哪個是哪個?其中一名中興軍出身的發達了,代父來拜訪一下昔日的老官長,似乎也沒什么。
他故意露出些許家鄉口音,那應總管冷冷聽完,忽然展顏一笑,拱手道:“原來是李大人、趙大人,兩位大人好。既然來了,到莊里喝杯水酒可好?”
豺狼般的笑容一現而隱,旋又恢復那冷冰冰的模樣,彷佛那一笑已是他竭力所為,肌肉一松,頓時回復原狀。
“那就打擾了。”應無求領么兩人進入五絕莊,比起莊外的寥落蕭索,莊院之內卻齊整潔凈得多,花樹經人悉心修剪,鋪石階臺也都打掃得十分妥適,只是仍不見有什么婢仆雜役。方才在墻后彎弓搭箭的,少說也有十來人;待安生等繞過長長的院墻,終于踏入莊院之時,那些人卻又撒了個情光,偌大的院里空蕩蕩的,有種極不踏實的詭異氛圍。
五絕莊的大廳稱不上富麗堂皇,硬要說有什么好處,就是寬敞而已。廳里遍鋪青石,四面墻筑得嚴實,除了窗欞門牖之外,建材多見磚石少用木料,整座廳堂渾如一座碉堡。無雙城中的舊城“獨孤城”,就充滿這種防御工事的風格,陰涼堅固,卻一點也不舒適。
應無求么人奉上茶點,淡然道:“二位稍坐,我請敝上出來一見。”匆匆掀簾而入,片刻腳步聲便已穿進內堂,不復聽聞。
“馬車的輪痕……”阿蘿壓低聲音開口:“……一路延伸到廳堂之后。”
安生小聲道:“魚姑娘必在此地!奇怪,五絕莊是朝廷封地,陽頂天怎敢把據點設在這里?”
潛運乾元神功,將耳目靈感向外延伸,以防有什么變化。
須知陽頂天是鎮東將軍最重要的武林幕僚之一,姑蘇城偏激獨斷,如有潔癖,最恨宵小卑劣的行止。陽頂天固可挾將軍府之威徵收五絕莊的人與地,卻很難當作秘密行事的據點。如果五禽門的存在見不得光,對陽頂天的仕途而言,此地也同樣見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