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搖手道:“代掌門言重了,這菜肴好得很。”
莫欺霜笑道:“既然吃飽了,我想領安大人去見一個人。魚姑娘折騰了一日,不妨先回房歇息,養足精神,明兒一睜開眼睛,包管還魚姑娘一個完整無缺的安大人。”
魚詩蘭強笑:“莫姑娘莫取笑我啦。小女子告退。”起身行禮,冷凌霜也跟著離席。于情于理,魚詩蘭本不欲與他分開,但莫欺霜越是出言擠兌,越代表其中不無試探。她決斷明快,眼看沒有抗拒的理由,索性返回艙房,毫不拖泥帶水。
安生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悶悶地隨著莫欺霜出了指揮室,來到船尾。
莫欺霜命水手放下一條小筏,與安生槌著繩索登船,自己卻拿起了長篙,回頭笑道:“我親自為安大人撐船,這可是十年來的頭一遭。”
夜風吹動她的長發,飄揚的裙袂黑紗裹出一抹嬌潤曲線,裙下雪履尖尖,宛若謫仙。
其時百花舫業已下錨,越城浦的浦灣綿延極長,越靠近城區水位越淺,像百花舫這樣的龐然大物駛不進人工運河,只能泊于外浦。遠處的城影之上一片浮靄,越浦正是未央之夜,燈影歌聲不絕,光暈依稀勾勒出箭垛女墻的輪廓,以及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舟帆。
莫欺霜挽起衣袖,露出兩條酥白藕臂,長篙一點,小舟便飄離巨艦的船尾。
安生坐在船頭不敢亂動,飽含水氣的夜風迎面而來,沁人脾肺,胸臆里的郁氣一掃而空,回頭道:“代掌門,不若讓我來撐罷?”
莫欺霜笑道:“你看看這江上,有沒有男子撐篙的?”
越城浦夜不行船,鹽、漕、漁舟一旦入港,非平明不能離開。夜里還在江上撐舟載運的,不是連接城、浦交通的關駁,便是招攬銷金客的游女。
安生嚇了一跳,搖手道:“代……代掌門,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玉潔冰清、大有身分之人,豈能與游女相比?”
莫欺霜不以為意,笑道:“無妨。別管我會不會生氣,我只問你:你會看不起那些游女么?”
安生愣了一愣,搖頭道:“不會。”
莫欺霜微微一笑。
“倘若……我是說‘倘若’你自己的女兒操持賤業,你便許可了?”
安生沖口答道:“自是不許。”
見她笑容益深,心中微動,想了一想又道:“若是我的女兒,便是要我做牛做馬,也舍不得她受這種苦;但萬一她不幸做了這行,仍舊是我女兒,親情疼愛是無法割舍的。再說,游女賺的雖是皮肉錢,但不偷不搶不害人,為什么要看不起她們?”
莫欺霜含笑點頭,露出贊許之色:“你說得不錯。人的心思,決定了所見之美丑、好壞、喜惡,是心思有了這些忖度,而非物之本然,這便是‘分別心’了。
我不惡游女,旁人縱以游女視之,何由惡我?安大人甚有佛緣,我隨口多說了幾句,大人勿怪。“言談之間,小舟游近一艘平底淺艙的漕舫。她靈活操控長篙,將小舟輕輕巧巧泊在舷畔,往舷板敲了幾下,片刻一捆繩梯放落,漕舫的寬闊船頭亮起燈火。”
上去罷。“莫欺霜不避嫌疑,當先爬了上去。安生雖已盡力回避,仍見裙底凸出兩瓣桃兒似的腴臀,垂墜的裙布間浮出雙腿輪廓,膝彎圓窩若隱若現,小腿細直如鮮藕,風中刮落一抹檀麝溫香,分外誘人。
他不敢多看,唯恐褻瀆了她,待她翻過船舷,才低著頭爬上去。
船舷雖高,輕功自能一躍而上,莫代掌門規規矩矩爬繩梯,自非是為了便宜他的眼賊,而是礙于水道上人群熙攘,不想引來注目。這艘漕舫的規模遠不如百花舫,模樣像極了老舊的官府糧船。
燻成紫醬色的大紅燈籠上,依稀可見“官船碇”的字樣,那是官船下錨用的燈號,如今倒拿來照明了。以百花軒的地位,莫欺霜本不用回避官府,他實在想不出夜問撐船而來,她要引見的是哪位達官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