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包抄的那兩人,一個精壯結實,方頭闊面,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長相卻有些溫吞,全不似攔路悍匪;眼如丹鳳、眉似臥蠶,頻頻舉掌安撫那老車夫,被火光照亮的額頭一片油亮。
另一人也不像路匪,一腳跨鞍,一腳蹺起盤坐,尖瘦的臉龐有些青白,柳葉形的倒三角眼宛如棗核尖兒,亂發黃燥。他神經質地抖著腳,頭也未抬,彷佛一切全與他無關,皮褂氈靴的打扮活像獵戶,背了把皮鞘大刀,鞍側還掛著弓胎箭壺。
二人年紀與安生相近,方頭闊面、鄉下人似的壯漢興許還要大上幾歲,應有二十出頭,老成的氣質也像。黃猴子似的那人則年少得多,至多不會超過十八。
安生與魚詩蘭對望一眼,感覺古怪難言。
所有的推測均對應成真,雙騎的形貌、被追趕的驢車……無一落空,若有人聽得兩人之言,怕要當安生是鐵口直斷的半仙。雖說如此,但又與原先的預期有著難以書喻的微妙差異。
那老車夫吼得聲嘶力竭,安生唯恐他脫力傷身,一勒韁繩,牽著魚詩蘭躍下車來,揚聲道:“老丈!可有什么要幫忙的?”
與魚詩蘭并肩上前。那攔在驢車之后的壯碩青年掉轉馬頭,蠶眉皺得更緊,就著鞍上抱拳拱手:“這位兄臺請了。車里是我家主母,在下正要護送主母回城,請勿多心。”
車座上的老人回過頭來,操著一口北地方言,嘶吼:“胡說,滾你媽的!你們這幫攔路匪,再不讓開,老子劈了你們!”
安生一按腰間刀柄,刻意讓那壯碩青年瞧見,偕魚詩蘭繞過他的馬前,于兩騎之間停步,沖著車廂側的青布吊簾一拱手,朗聲道:“夫人請了。在下官職在身,乃堂堂七品王府帶刀侍衛,不是什么壞人。請夫人說一句,這兩位若非府上家人,誰也不能強要夫人上哪兒去。”
說著遞出金字腰牌,給靠在廂門上發抖的中年仆婦。
那仆婦如溺者見了浮草,死命抓著安生不放,彷佛一松開便要暈倒。車廂里窸窣一陣,傳出一把清麗喉音:“容嬤,拿來我瞧瞧。”
聲音微顫,卻十分溫柔動人,自有大家閨秀的嫻雅端莊。
被喚作“容嬤”的婦人好不容易松開安生,顫著手將腰牌遞入,片刻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柔荑,讓姚嬤歸還金字腰牌,皓腕如玉,臂似鵝頸,腕間一只翠玉鐲子,更襯得五指纖長,掌心柔膩,說不出的可人。
安生所遇女子,多是世間極品,不知不覺已具備非凡眼光。光看這掌臂便知車中女子定然美貌,非是庸脂俗粉可比。
車中的女子揭起吊簾一角,頷首道:“確是王侯府的金字腰牌沒錯。旁邊這位,是大人的親眷么?”
炬焰投影中,但見她下頷尖細、唇珠小巧,嘴型斯文秀美,編貝也似的皓齒宛若玉顆;未見全貌,端的是人間絕色。
安生聽她語帶保留,心想:“我夜里帶著一名姑娘上路,恐難取信于她。”
回答道:“夫人,這位是內子。我倆上敬事府拜圣,正下山尋客店投宿。”
魚詩蘭何等乖覺,羞赧一笑,怯怯低頭,確是新婚小妻子的模樣。
那女子隔著布簾打量片刻,似是下定決心,道:“既然如此,我等便與賢伉儷一路。這兩位自稱是我夫君手下,但我從未見過他二人,并不相識。”
言下之意,是拒絕與二少同行了。
那溫和的壯碩青年神情錯愕,翻身下馬,抱拳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