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的身量本與他差不多,骨架又大,蹬靴戴帽之后,更是足足比他高了大半個頭。
她刻意墊肩繪面,壓低嗓音,除了安生與那名老嫗之外,恐怕無人知曉“冥王”是女兒身;安生卻變得不多,氈帽遮去光頭,換上威風的武官服色,仍一眼便能認出,更遑論他腰后的龍牙刀,那本是她繳獲的戰利品。
冥王“哼”的一聲,沉聲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賊!”
安生一聽她的聲音,低沈中自有一股磁媚,想起當夜的恩怨,靈光乍現,便依樣畫葫蘆:“我道是誰,原來是妳這小……”
末尾的“女”字尚未落下,冥王已咆哮一聲,揮掌而來!
正所謂“怒急攻心”盛怒之中,或可一時氣力暴增,遠勝平日;然心脈交煎,對運使內家真氣大大不利,故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躁,與莽夫恃怒暴起的道理全然不同。
當日冥王被他以“吸納訣”,采走了近一半功力,元氣大傷,雖得乾元內丹補益,功力卻無法在短期內復原。
與她一別之后,安生又有連番奇遇,內外修為不比當時,此際激得她貿然出手,他卻好整以暇,運起七成的乾元神功,以鏡射鬼手中的精妙招式相應。“砰砰砰砰”一輪對掌,他一步也末退,冥王心急力損,果然幽冥訣神功徒具其形,不復驚天動地的威能,還不如伺機而動,凝力一擊。兩人有攻有守,形勢頓成膠著。
這正是安生的目的。
“你靠得這么近,”
他一邊搶攻一邊笑道:“我們終于可以小聲說話啦!要不扯開喉嚨嚷嚷,對誰都沒好處。”
“你…”
冥王氣得半死,出手如電,聲勢炬赫,可惜威力只得原先三五成不到。
安生以“菩提手”接敵,速度絲毫不讓,看在旁人眼里,二人四臂只余殘影,鼓風搗塵,偏又絲絲入扣;過招如此迅捷,卻無一拳中的或搗空。眾鬼卒矯舌不下,若非礙于冥王威嚴,幾乎要喝采起來。
她越打越是心驚,只覺小賊招數精妙,與獸王似是一路,咬牙道:“你是薛平貴的徒弟?”
“不是!我與他只有梁子,無甚瓜葛。”
安生邊打邊勸:“四府競鋒大會在即,你在越浦襲擊朝廷命官,若教鎮東將軍知曉,十個地獄道都剿了。還是快快離開,那撈什子外道大會也莫去啦。”
冥王七竅生煙:小賊怎似什么都知道,又沒知道個十成十?越打越上火,怒道:“關你屁事?你莫以為我……呸!就來管東管西。早晚落在我手里,將你千刀萬剮!”
安生心想:“打斗中尚能開口,看來并無大礙。”
不欲纏斗,將她震退幾步,彎腰抄起一截粗堪合圍的枯干,仰頭咆哮,飛沙走石地狂舞起來,打得地動樹搖,鬼卒們紛紛走避;雙手一松,殘干筆直朝冥王飛去,方位卻低了些。
冥王想也不想,點足踏上飛株,三兩下便縱躍而來,打出一式“斷幽冥”,安生作勢接掌,整個人倒飛出去,連翻帶滾的足有三丈之遠,作勢一抹鮮血,撫胸叫道:“哎呀,好……好厲害!”轉身一拐一拐奔逃,速度卻是快極。
冥王看傻了,一下忘了追趕,低頭翻了翻手掌:“怪了!我這下分明沒用勁,怎地他叫得忒慘?”
周圍鬼卒卻轟然怪叫,忙不迭地頌揚大王神威,頓時士氣大振。
安生一路飛竄,無人可擋,見包圍圈里地形錯綜,林樹起伏,雜有墻圮梁塌的痕跡,此地似曾有一處小小聚落,只是久無人跡,遠觀便似荒丘。丘壑間還有零星的戰斗,隨地可見陳尸斷兵。
轉得幾轉,前方豁然開朗,一座土包上矗著幾幢傾圮建物,只有居中屋形猶在,小土丘下堆滿了木石雜物,顯是將所有能拆能丟的都扔出來,堆成阻卻進攻的工事,附近尸體尤多,約莫有一、二十具,大多是黑衣模樣,形貌服色在夜幕下有些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