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心求死,這念頭并不比報仇稍遜,你壓根沒想未來怎么過、與誰過,只打算讓一切停在陽頂天身死的一刻;你若未與他同歸于盡,之后也打算自我了斷,這便是你的選擇?”
魚詩蘭沒料到他一個木人似的老實頭,竟也這般疾言,一時愕然。半晌,才拾起外衣胡亂披著,赤著腳兒下了床榻,低道:“我去洗澡。”
顧不得身子**,快步出了廂房,直到門欞“叩”的一聲反彈回來,終于劃破屋里那怕人的靜。
安生坐在床沿,雙手抱頭,目光投在虛空處。
我……是不是說得太過份了?
但他的直覺不會有錯。
從五絕莊那日之后,他便強烈感覺馨兒死意堅決,這是她之所以能忍辱負重、一路支持至今的動力。她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在手刃陽賊之前不能輕易死去;為此,她什么都愿意忍受,以身侍賊、受人垢罵……這一切都沒有什么,馨兒早死了,死人有甚好在意的?她像一縷游魂清煙殘留在世上,所見、所覺都是虛無飄渺,才得這般輕描淡寫。
安生心緒紊亂,無法以乾元神功代替耳目,將五感知覺拓至極大,但他原本視覺聽覺便極靈敏,浴房不過兩墻之隔,他靜靜聽著其中打水、燒柴,或許還有刷地解衣的聲響,忽覺失落,不是為了馨兒,而是為了他自己。
他應該向她承認,如今是他突然不愿失去,而非是她不能求死。
安生穿好褲頭系上腰帶,裸著胸膛赤著腳,穿過廊廡來到浴房前。密密裹著布簾的門板一揭開,一股溫熱水氣便即沖出,在入夜微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久久不散。
魚詩蘭并未點燈。
灶底的柴火燒得正旺,頂上的大鑊里沸水蒸騰,竄得整間浴房里霧絲繚繞,伸手似能撥動。耿照稟燭而入,見房內遍鋪石磚,略為粗糙的表面用以止滑,赤腳踩著溫濕行走于其上,感覺頗為舒適;房底砌有一座一丈見方的大浴池,石造圍欄約莫兩尺余,差不多是坐凳的高度。
魚詩蘭正背對著門,坐在石圍欄上,兩條腿伸進空蕩蕩的浴池里。要注滿一池子的洗澡水,恐怕要好幾個大灶同時開火;浴房里共有三個灶,其中兩個是明灶,形制與尋常廚房所用并無不同,另一個卻是只露柴火孔洞的暗灶,所燒的熱水均注于鉛管之中,管子則埋入浴池周圍的圍欄墻壁,用以維持池中水溫。
這座宅院全盛之時,浴房怕是專供主人與姬妾鴛鴦戲水、親近狎樂之處,故造得十分講究。魚詩蘭只有一人,弄不滿整座池子來浸泡洗浴,便從鑊里打了熱水調好水溫,坐在池邊擦洗。
火光映亮了她的裸背,纖毫畢現,盆發顯出肌美澤潤,曲線玲瓏。
安生還未開口,忽聽她幽幽說道:“我不該拿你的意中人來說事兒,那樣……那樣很壞。你別惱我。”
他搖了搖頭,才想起她看不見,低聲道:“我不惱你。”
只覺她**的背影無比嬌弱,正渴望一雙強壯有力的臂膀環繞撐持,為她扛下千鈞重擔;本想沖上前去,一把擁她入懷,腳下卻似千斤之重,難以移步。
魚詩蘭仍未轉身,以熱巾掩著胸乳私處,幽幽的語聲回蕩在浴房里,聽來十分空靈。
“人生真的很奇妙呢,你說是不?”
安生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