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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未全亮,往敬天山的隊伍便已整裝待發,驛館內馬鳴弓響火炬熾亮,一片抖擻景象。
羅成從攜來的三十名九霄衛士手中,再挑出十人組成護衛隊,加上程咬金、姬無命兩名旗爺,人數雖少,勘稱精銳中的精銳,便要再從九霄別業挑出十二人來,也決計強不過這個陣容。
陽頂天按裘千仞所言,不再運功自療之后,果然其癥大為緩解,一夜不曾嘔紅,欣喜之余心亦一沉:“難道真如那裘千仞所說,這傷若要根治,非得大破而后大立?我多年來費盡心機、迭有奇遇,方有今日修為,若想從頭來過,哪有這么容易?”反復思量,徹夜未眠。
羅成跟隨他最久,最知他脾性,心想:“師傅甘冒奇險,走一趟敬事府,可見裘大夫的話頗令他動搖。但眼下形式,豈能容的師傅自費功體、重新練過?”
須知五禽門、五絕莊、將軍大人的重用恩賞、龍王祠的威名基業,乃至于身中屠龍刀、唯命是從的奉刀魔,均來自陽師的超絕武力;一旦失去武功,這些可堪利用的資源將不復存在,只剩無盡的仇恨和麻煩。
但陽頂天是不能勸的。
羅成深知師傅的多疑,保持沉默才是座下弟子的本分。
四府競鋒大會在即,還有奪回魔劍的軍令,于公于私,裘千仞的第二個建議都不應該被考慮。陽師聰明絕頂,心計城府非同一般,斷不會不明白其中的厲害,問題是:陽頂天無敵太久了,暫時擱置無敵于天下的野心,是為了效命鎮東將軍,取得晉身之階;不進則退,況乎專退?
驕傲,是強者才有資格犯的錯誤。他們自視甚高,不容許自身存有一絲絲的不甚完美,羅成一方面希望師尊不要做出錯誤的決定,然而心底深處又隱約覺得:無法容忍功體出現缺陷、終生難有寸進,寧可費功重練的一代梟雄,才是他心中真正無敵于天下的“橫掃八荒”。
但這些掙扎絕不會顯露于表面。
漆雕的使刀之手受傷不輕,亟需靜養,然而受傷的瘋狼依舊是狼,瘋起來便要砍人的毛病絲毫未變,唯一看得住他的只有李遠之,索性將他二人留在驛館,保護將軍。
羅成連夜派遣快馬,自五絕莊調出二十名武裝莊丁,命何進于平明前入城會合,以補護衛隊人手不足。
姑蘇城的貼身護衛任宣亦出現在隊伍之中,身跨駿馬傍著沈碧君的車駕,亦步亦趨,須臾未離。想來將軍心系愛妻,加意派遣親信照拂,但姑蘇城本身亦未現身,仿佛是為了掩飾這趟的目的。
羅成領穿云直衛擔任前導,岳辰風亦乘一車,跟在將軍夫人的車駕后,后面是何進與五絕莊的二十名莊丁押隊。驛館門開,大隊正欲出發,卻見一抹俏生生的緋紅衣影立在門畔,雪肌酥盈、胸沃腰窄,明明是動人已極的冶麗尤物,斂衽施禮的模樣偏又斯文端莊,正是魚詩蘭。
羅成勒住馬韁,微微冷笑。
“安夫人來此,有何見教?”
“奉將軍夫人召喚,同往敬天山參圣。”
紅衣麗人低垂濃睫,答得不卑不亢。
“羅莊主,是我教安夫人來的。”香車簾卷一角,沈碧君脆聲喚到。魚詩蘭沖他微微頷首,輕移蓮步,逕上了將軍夫人之車。后頭陽頂天所乘的髹漆軺車毫無動靜,車前的吊簾穩穩垂落,魚詩蘭卻覺周身冷刺,仿佛有一柄銳利無匹的巨大刀器透簾而出,穿顱斷體無有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