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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巧兒拖著酥疲的身子浸水擰巾,服侍相公清潔更衣。
安生著好靴袍,正對鏡整理襟袖,忽聽一陣微鼾,回見巧兒伏在榻上沉沉睡去,淡細的柳眉兀自輕擰,猶帶一絲干活時的認真俐落,襯與衣衫不整的嬌美模樣,格外惹憐。
他抄起少女膝彎,將那雙細直白晰的腿兒輕擱榻上,錦被拉至她頷下。巧兒濃睫顫動,閉目低喚:“相公……”
安生忍不住搖頭微笑,陪她坐了一會兒,待她睡熟,這才從容離去。鳳鑾便在左近,越浦城中崗衛異常森嚴,不比平日。安生雖有鎮東將軍的金字腰牌,為免無端生事,仍是施展輕功飛檐走壁,遠遠避開巡邏軍士,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棗花小院。
院里的下半夜一片寂然。
馨兒不在房里,榻上的錦被墊褥甚至沒有壓坐過的痕跡,仿佛一切都停在整整一天前的這一刻!當時他們整裝待發,過程中沒有人說話,如影子般在幽藍的房間無聲滑動,耳蝸里鼓溢著怦怦的心跳聲,掌中汗熱濕滑。明明是不久前的事,安生來到后院,凝聚乾元真氣,剎那間五感延伸,小師父房外的回廊之前,一股淡淡的熏香氣息里挾著馥郁溫甜的乳脂香,那是他所熟悉的、馨兒懷襟里的氣味。
看來為照看玉尸,馨兒今夜便睡在她房里。敷藥裹傷,難免袒露身體,安生既得馨兒的行蹤,又聽房中二人呼吸平順,頓時放下心來,不敢稍有逾越,信步行至中庭,避開了玉尸的寢居。
虎尸房中傳出的呼吸聲息若有似無,卻未曾斷絕,顯然身子雖弱,卻無性命之憂。安生暗自凜起:“尸龍門的續命秘法,當真好厲害!二師父將腹間血肉硬生生剜出,傷勢深及臟腑,如此……怎還能活命?”
望向大師父的居所,突然一愕。
房子就只是房子而已,樣式陳舊、木料結實,既無遮蔽五感知覺的莫名陰翳,盯著房門稍久些,也不再令他頭痛欲裂,顯是大師父受傷之后,無力再維持擾神的心術,一直以來封鎖著陋屋的無形屏障已然崩潰,只消推開房門,便能一窺甕中奇人的廬山真面目,荒謬的念頭電光石火般掠過腦海,安生自己也嚇了一跳,不由失笑。他既不能,也不愿意這么做。
大戰過后,三位師父身受重傷,卻仍回到這座棗花小院之中休養,足見對他絲毫不疑。且不論三尸為此戰盡心盡力,便有一絲絲辜負了這番推心置腹的坦然磊落,安生都無法原諒自己。
悄悄退回新房,取來文房四寶,提筆躊躇半晌,才慢慢寫道:“書付馨兒。記得吃睡,莫累壞自己。城主命我與將軍辦差,一切均好,毋須掛懷。過兩日再來瞧你。夫字。”
字跡工整過了頭,倒像是塾生摹帖,處處透著一股認真稚氣。
他自己都看得臉紅,一邊收拾筆墨,心中暗忖:“我讀書有限,實在不好。且不說慕容將軍、劍魔前輩這般人物,陽頂天那廝若是目不識丁,如何知曉《乾元神功》秘笈的寶貴?周姑娘如非滿腹經綸,怎能解破神功奧秘?可見混跡江湖,文墨與武功一般的緊要。須找機會向姊姊請教些功課,好好讀書,不可再懵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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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姑蘇城召集城將,正式向眾人介紹了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