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這種事在將軍麾下稀松平常,羅成并不意外。“罪名是?”
“貪污。”
姑蘇城以指尖按著卷宗,輕輕將它推出桌緣。
“過去三年,他每月都在火耗上動手腳。我足足忍了他三年,他非但不加收斂,本月更變本加厲,想利用鳳駕東來大肆混水摸魚,其心可誅!你當堂讓他畫押,宣讀罪名后便即正法,通知家屬領尸。我在將軍府內庫收集了他三年來的不法證據,事后再補上結案即可。”
姑蘇城雖苛厲,殺人卻講證據,開堂審理、備證結案一絲不茍。
先殺人再補證結案,雖然證據確鑿,似非姑蘇城的作風。
羅成小心問道:“張濟先鐵證歷歷,死也不冤。只是,將軍為何執意于此時殺他?皇后娘娘的鳳駕便在左近,臨陣易將,難免軍心浮動……”
“正因皇后娘娘在此,我才饒不了他。”
姑蘇城打斷他的話,淡道:“人皆說我眼底顆粒難容,我不辯解。但豢養鷹犬,豈有不舍肉的?食肉乃獸禽之天性,懂得護主逐獵,便是良鷹忠犬,爭食惹禍不識好歹,還不如養條豬。張濟先分不清什么當做、什么不當做,所以我不再容忍。”
羅成聞言霍然抬頭。姑蘇城卻只淡淡一笑:“我容忍陽頂天多年,只因我用得上他,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此番他公然襲擊夫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以后還回不回來,這里已容不得他。”
“況且,我之所以能夠容忍他如許之久,其中一條,乃因他養育你成人,傳授你武藝。若非如此,他可能更早便已逾越了我的容忍限度。”
白面無須的書生將軍低垂眼簾,望著階下錯愕的青年,神情寧定,一字一句地說:“羅成,羅家乃司馬王朝的將種,可惜到你父祖一輩已無將才,然而他們手下雖無兵卒,依舊以身殉國,與輝煌的白玉京同朽,情操偉大,不負乃祖之名。你是你家期盼已久的將星,若然早生六十年,揮軍北抗,說不定如今猶是司馬家之天下。陽頂天于你不過云煙過眼,我對你期盼甚深,莫要令我失望。”
心弦觸動,羅成為之默然,久久不語。
陽師對他雖有養育造就之恩,但《龍虎神掌》只傳掌法不傳暗勁,藏私的意圖明顯,五絕莊淪為淫行穢地,自己縱使未與同污,將來始終都要面對。這幾年他在北方聯絡豪杰、訓練部下,辛苦經營“九霄別業”,陽師不但罕有援手,言語間還頗為忌憚,若非將軍支持,難保師徒不會因此反目……細細數來,才知兩人間竟有這么多嫌隙。
陽頂天與五禽門的牽扯他一向覺得不妥,只是深知師父脾性,勸也只是白勸,不過徒招忌恨罷了。鴆鳥嗜食毒蛇,終遭蛇毒反噬,五禽門的反撲乃意料中事,問題在于他有沒有必要舍棄將軍的提拔、舍棄得來不易的基業,來為師父出一口氣?姬無命那張沒什么表情的黑臉忽浮上心頭,胸中不由一痛。
我還的夠了,師父。就……就這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