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由姑蘇城本人親批的日常事務可說少之又少,軍中各級目標于年初便已分派妥當,如廄司繳交戰馬若干、實戰部隊完成訓練若干,白紙黑字寫得明白,并施以連坐法,無論是主官懈怠抑或兵卒懶散,均是一體責罰,就連橫向三級的相關單位亦有責任,彼此監督,環環相扣。
即使姑蘇城不在江南,他麾下的十萬精兵依舊日日操練,拼老命以求目標達成,成者厚賜、敗者嚴懲,天皇老子來都沒得說。一旦發生動亂,從將軍府到地方衛所都有一套既定流程因應,操練精熟已近乎本能,除非作亂的就是姑蘇城本人、致使東軍從指揮中樞開始崩潰,否則就算朝廷的大軍開至,這套防衛機制也會分毫不差地運作啟動,擊退來敵。
但只要是人經手的事,難保不會產生誤差。
為使這具龐大而精巧的軍務機器順利運作、不生弊端,姑蘇城采用的辦法是盯緊它,靠的當然就是他自己。
事無大小,所有公文姑蘇城都要抽檢過目。因此在他手下當差異常痛苦:雞毛蒜皮大的事也必須繃著皮干、往死里干,指不定哪天公文會突然送到將軍案上,被審案似的細細檢查,萬一不幸出什么紕漏,便等著軍法來辦,幾年下來,疑神疑鬼、最后畏罪自殺的,倒比實際辦死的還多。
羅成暗自松了口氣。
姑蘇城若要辦他,不會選在這里。殺人的血腥、死到臨頭的屎尿失禁……這些清理起來麻煩得很,會嚴重影響將軍核閱公文的心情。
“坐。”
姑蘇城隨手往階下——比,看似要合起公文與他說話,忽然劍眉一挑,白晰秀氣的眉心微微擰起,隨著銳利的目光在卷上來回巡梭,眉頭越皺越緊,片刻才冷哼一聲,在手邊的紙頭上寫了幾個字,放落卷宗。
羅成依言坐下,審慎地等待將軍開口質問。
姑蘇城的問題卻令他不由一怔。“槐關衛所的張濟先,你認識么?”
羅成在腦海中搜尋著記憶。
他長年經營北方,與南方的軍中人物不熟,所幸槐關是大營附近的重要衛所之一,那張濟先鎮守槐關多年,官位不上不下,還算長袖善舞,前年羅成陪同將軍親赴谷城大校,張濟先在筵席上敬過他一杯酒,親熱地叫過幾聲羅莊主,不像其他軍中出身的要員對江湖人物那般冷淡。
他記得那張黃瘦的長臉。笑起來有些黏膩,目光稍嫌猥崽……該怎么說呢?
少喝點酒,興許將軍能忍他久些。“屬下記得。”
姑蘇城“啪!”一聲扔下了卷宗,動作中帶著一股火氣。
“任宣受傷不輕,你明天走一趟槐關,帶上我的手諭,當堂將這廝拿下,撤職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