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露齒一笑。少年這才注意到他說話有種怪異的口音,腳上的長拗氈靴尖端微翹,怎么看都不像東海本地,甚至央土的款式。
“是‘俠’。你的付出不為自己、不求回報,不在意自己力量渺小,微不足道,只要是該做的事,犧牲性命也想完成,這就是‘行俠仗義’。”
那人正色道:“俠,是一種高貴的特質。它存在于你的血脈里,終生奔流不息,在軟弱時給予力量,在迷惘時指引方向。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如此珍貴的天賜之血,即使擁有,也無法靠娶妻生子將血脈延續下去。‘俠’是信念,俠之血脈,也只能靠信念傳承。”
“俠……的信念?”
少年喃喃道。
“在南境有群人,為了捍衛這份珍貴的信念,也為掃除世上的不公不義,他們發誓不娶妻、不蔭子、不封爵、不蓄財,榮辱休止,身無長物,終生不渝地奉行這個‘俠’字,直到合眼。”
少年聽得迷茫起來,片刻才道:“你……你是這樣的人么?”
“我是。若你愿意,也能成為那樣的人。”
那人站起身來,少年才發現他生得高大修長,腰窄膀闊,柔軟的厚髯濃發迎風飄飄,襯與背后大楯也似的巨物,縱無金縷玉帶,仍有著難以言喻的肅穆威壓。
他將蒲扇一般的大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眸中笑意溫煦。“你知道是誰讓我來的?”
少年搖搖頭。
“是城北肉鋪的東家。”
浪人咧嘴一笑。“他說有個可愛的學徒走了,說不定要做傻事,怎么也勸不下,心里十分掛念。是他同我說了徐老頭父女的冤屈,還說這一年多來你天天往望川府外跑,只吃一碗豆腐腦兒就走人,只為瞧徐老頭的閨女幾眼。東家說沒見過你那么傻的,喜歡便央人提親哪,他給你準備了一筆錢,只等你開口。”
少年一愣一愣,淚水忽如漲潮,突如其來地溢滿眼眶。
“你現在舞刀沖將進去,拼著性命不要,或可刺死那陸仁杰,然而賠上一條性命不說,難保不牽連無辜人等。萬一他的婢仆里也有忠義之人,同樣拼著性命不要,也想要阻你一阻,你殺是不殺?”
少年為之語塞。
“暗藏尖刀,身死酬仇,那是刺客的行止。刺客可以報仇雪恨,卻不能令正義伸張。”
那人瀟灑一笑,眸光豪烈起來,煥發著難以形容的熾烈光彩,令人胸中血沸:“能貫徹‘俠’之一字,濟弱鋤強、衡天衛道的,是游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