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山坐在老長官身畔,聽老大人忽被點名,不由一驚,心想:“這事能做卻不能說。人皆曰姑蘇將軍眼底難容顆粒,真要刁難,別說舍什么棉衣陳米,擎天山下怕連人都不見;說是刁難,怕也是太過了。”
低聲道:“大人,不如讓我來罷。推說不知便是,莫惹麻煩。”
誰知魏忠賢伸手一攔,正色道:“不用。又不是做壞事,不用遮遮掩掩的。”
身子不動,抱拳朗道:“諸位,老朽癱癱不便,不能起身行禮,尚請見諒。”
回顧夏流道:“將軍若問有沒有難民,擎天山下是有的,我盡力收容,亦屬事實。至于姑蘇將軍,我倆于公于私,都不曾討論過這一件事,刁難云云,恐是子虛。”
夏流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魏大人望重士林,言行均為天下表,慧眼洞見,實為我輩馬首觀瞻。”
“將軍言重。”
“依老臺丞之見,姑蘇將軍知不知道這事?”
魏忠賢輕哼一聲,似覺無聊,片刻才肅然道:“姑蘇將軍就在此間,將軍何不問他?”
夏流陪笑道:“很是很是,我也只是一時無聊,料想以姑蘇將軍之干練精明,該沒有不知的道理。”
眾人本以為他轉頭要詰問姑蘇城,不料夏流肥胖的身軀微向前傾,卻對著下層望臺。
“神器門郝家主,本鎮聽說你在央土江南交界弄了個什么安樂邨,收容滿坑滿谷的難民。姑蘇將軍不理會你屢次陳情,欲驅逐難民出江南,是也不是?”
郝天尊起身朝鳳臺行禮,又向眾人抱了個四方揖,轉身道:“草民設置安樂邨,旨在收容央土難民,為朝廷、為家國社稷盡一份棉薄之力。姑蘇將軍日理萬機,草民人微言輕,無法面見將軍、遞交陳情書信,亦是常情,望將軍明監。”
夏流這才發現在“流民安置”一事上,姑蘇城遠比他原本想的更謹慎也更難縛。
以姑蘇城權傾江南,居然未在處理流民一事上下過任何文書命令,甚至連相關的文牒也未曾過眼,仿佛早已等著這一天,務使在呈堂證供上一片空白,盡可推說不知,誰也逮不到他的小辮子。
魏、郝都受過他的壓力,未必不想拉他下馬,然而刀筆吏出身的姑蘇城精通府衙文書流程,施壓得不著痕跡。兩人皆是絕頂聰明,既無出手制勝的把握,連一句多余的誹謗都不講,聽著倒像替姑蘇說話。
夏流本想接著叫百兵堂的風門鶴,轉念一想:“無憑無據,誰會承認自己是將軍的鷹犬,專替他干些驅逐流民的勾當?”
定了定神,終于轉向正主:“看來將軍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對流民之事一無所知。不過今日既然知悉,也不算晚,將軍千萬要把握時間,立即上書朝廷,請求收容流民,以彰顯朝廷的教化,皇上的圣明。”
姑蘇城怡然道:“將軍所言甚是。待今日法會圓滿結束,我立即寫好奏折,送至驛館,屆時還要請將軍多多幫忙,多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