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稱“天下劍藏”、包羅萬象的《萬劍歸宗》無疑是最負盛名的武學,但精研劍術的行家都知逍:要把武儒劍法研究透徹,《六極劍法》才是最關鍵處。這部由昔日儒宗傳落的劍譜不過是薄薄一冊,但對心決中“六極”的不同理解,卻造成中行氏本家與四大分家的剜路分歧,從而迸出無數火花。
虔無涯不愿教他看扁,大聲道:“我爹說補劍齋的武功,首重醫劍同流!六極當作「六氣」解,是為陰、陽、風、雨、晦、明。”
君莫笑頻頻點如,露出滿意之色。
“一樣的招式,心決不同,威力也不相同,你看仔細了。”
拉開架勢,截、抽、洗、帶,壓、棚、點、攪……倚天劍運使自如,勝似三尺青鋒,將六極劍之高低、斜正、曲直、左右、進退、伸縮等諸法一一示演,無視全場幾千只眼睛,不惟那份舉重若輕的從容,磊落處亦令人心折。
六極劍法的圖譜于武儒宗脈流傳甚廣,非是什么秘而不宣的絕學,但凡精研劍論之人,案頭沒有不放一本的。但自倚天劍主手里一招一式施展出來,兼心法劍訣,那就不同了。在場如莫欺霜、郝天尊等正道首腦紛紛轉頭,以免“窺人傳藝”的嫌疑,連門人亦不許觀視。
魏忠賢是儒脈出身,擎天劍門更是持天下劍學之鈞樞,望重武林,甚至親撰過一部《六極劍訣》與同樣博采百家、人稱“劍史”的向東來見解相左,兩人為此魚雁往返,著實打過一場激烈的筆戰;然而此際仍須避嫌,索性閉目垂首似是入定,一旁不通劍術的路青山也沒敢多瞧。
起初只有夏流,軒轅獨二人肆無忌憚,或鼓掌叫好,或嘖嘖搖頭,評論這招不夠飄逸、那式太過坑爹,如觀斗雞競狗;末了連夏流也笑不出,余下軒轅獨一個,這參軍戲自然演不下去。
原來君莫笑自初式起手,依序演示,為使無涯看得分明,不僅動作緩慢,劍上也無甚勁力,其間遇安生復來,便信手以當式擊退。
攻的人固然漫不經心,似是站久了身子難受,才對砍一下舒坦舒坦;擋的人更是虛應故事,專心演招講武,直忘了正在決斗。蒲寶目瞪口呆,半晌才低啐口,想起君莫笑是南境代表,還怕被人瞧見,小聲咕噥:“你丫的!這到底又怎么了?剛才不還打得直脖子吊眼,一副撞邪德行?
早知打成這樣,不如掛上“中場休息”的牌子,大伙兒輪流上茅房。”
場中安生倒是一頭大汗,濕透重衫,眼中赤紅漸漸消淡,篇地抬頭一喝,猱身撲上。
君莫笑還了一劍,似有所感,軒起劍眉對無咎道:「適才是本家所傳的六極劍套路,現下你看我的。”
臂肌一鼓,跨步旋身,貼額如持香的巨劍劃了個大圓,「呼」的一聲掄掃而出,刃上如挾風雷,厚如磚頭的長直劍身似被揮出了一抹月弧!
同樣一式起手,再無半分儒風,君莫笑人劍合一,以全身的力量旋開巨刃,觀者無不色變!
“這才象話嘛!”
夏流雙掌一擊,不禁眉飛色舞。
而面對倚天劍的驚人聲勢,安生竟是舞刀直撼,絲毫無懼。這回的六極劍不再溫文守度,君莫笑從初式使到第三十六式,毫無拆解應對可言,每一擊都將安生擊退,穩穩占據主動;末式一完,又接回起手式,重新使過一遍。
恐怖的鏗擊聲在偌大的場中回蕩著,如鐵鎚砸落石板地。沒有一個人覺得沉悶無聊。
單調的金屬碰撞捶上了耳膜深處的鐙骨,連著體內的每條麻筋、每根骨骼反復敲打,敲得人渾身發麻,如坐針氈,仿佛下一霎眼便要發狂,卻被按壓在位子上無法動彈,只能繼續聆聽無休無止的刀劍聲……駭人的折磨持續了近半個時辰,當中從未間斷。
就在身負內功的武者都將受不住的當兒,安生亦退到再無可退處,驀地君莫笑足尖一點,連人帶劍沖天拔起,呼嘯著自頭頂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