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鳳自小就是在寵愛里長大的孩子,任何方面的壓力都有人替他扛著,他連一絲重量都瞧不見,回到爬蟲館的白鳳,渾渾噩噩,花醉在考慮要不要讓他去躺一會。
自己也能順便把這一身被揉亂,糊著嘔吐物,眼淚,鼻涕黏答答的衣服換下來。
九公子拿著兩條熱毛巾過來,白龍伸手接過,啞聲道來些,然后神不守舍的把毛巾攤開捧在兩手里,他凝視了一會,仰面把熱毛巾嚴絲合縫的呼滿整張臉。
毛巾下的五官痛苦的扭曲了一下。
隨后白龍又將溫度未散的毛巾抱住了自己的雙手,然后貼在側臉上。
這是一種本能的尋求安慰的動作,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自己變得寒涼,急需從一切溫暖的東西上來汲取熱度,以免自己凍到心臟都會顫抖。
熱敷的作用下,白龍的氣色確實好些。
花醉還是沒有成功的把白鳳弄到樓上,白鳳陷進了沙發里,根本沒有想移動的打算,花醉用毛巾給他擦了把臉,又簡單的抹了抹自己的衣服。
“龍,有些事情,如果你想聽,我可以現在跟你說。”在兩兄弟沉浸在悲傷里的時候,花醉挑起了大梁,跟醫務人員溝通,第一發現人溝通……
把白家媽媽死前的事情了解清楚了。
根據知情者提供的信息,在白家媽媽開始咳嗽之前,她還是面色紅潤有精神的,飛機是凌晨起飛的,她也沒有一點疲憊的意思,還在興致勃勃的挑著手機里的游客照,準備發朋友圈。
花醉知道這件事不尋常,他還是打算先從人類的角度來思考一下,“龍,你母親是突發性的死亡,從醫學角度考慮是臟器衰竭,失血過多,她同行的人吃住跟她都是一樣的,游玩過程也沒有單獨行動過,可以排除在旅途中遇到的意外,也不是中毒……我想知道她平時有什么疾病沒有?”
花醉的語氣拿捏得很好,透著不生硬的關懷,邏輯清晰,聽得出來的善意。
白龍愣了愣,搖搖頭,“上回她韌帶拉傷,我還特意帶她做了全面體檢,沒有發現問題。”
毛巾的熱度似乎被貪婪的吸收了,白龍解開冷透的毛巾,用一種難以理解的慎重疊了正方形,又挨著茶幾的直角邊妥善放好。
他其實思緒繁雜,可是已經深入骨髓的家主使命,讓他不得不強壓心思,冷靜思考。
人命多脆弱呀,就這么死了,跟熄了一盞燈差不多,死亡這么可怕,為什么還有人要追求死亡呢?
多年以前,花醉曾經在一個類似的環境,與另一個人道別,只不過那個時候自己只是孤身一人,病榻上躺得人奄奄一息,手腕都被割開了,就跟白家媽媽一樣,失血過多……
那時,沒有人看見花醉,更不會有人知道花醉帶走了尸體,當天晚上的每個參與過的醫生護士的記憶都發生了偏差。
他們看著染了血的床單,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有誰曾躺在上面。
花醉一時心亂,眉間鼓起,他用自己手掌的底部在額頭上揉了揉,目光一側,看著身邊那個失了魂的人。
那雙一直亮晶晶的眼睛,黯然了很久,花醉吁了口氣俯身過去托住白鳳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他眼里無光連自己的倒影都看不見,“鳳,你休息吧……”
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說完白鳳真的閉上了眼睛,然后花醉又對白龍說:“你們真的把他寶貝得太好了,也太脆弱了。”
前半句有種意味不明的感恩,后半句卻是奈何。
白鳳是白鳳,這個道理,他還是不太明白,除了他,誰都明白……
夜深了,花醉讓白龍也留下,這一天爬蟲館所有的動物似乎都能感受到悲切的氣氛,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就連二樓的堤豐,金屬鏈條一次都沒有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