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唱彼和,聲應氣求的朋友,風雨同舟,跬步不離的兄弟,生死與共,休戚相關的親人……二十幾年情同手足,從小到大一直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至親密友。
卻不料,柳尋衣……竟對秦衛看走了眼。
不知不覺,潸然淚下。猶如被人出賣的痛心與失落,令柳尋衣神思恍惚,心亂如麻。
這一刻,他并非啞口無言,只是不想再為秦衛辯解一句。
他知道,現實雖然殘忍,卻是血淋淋的真相,不以任何人的意愿而改變。
“原來侯爺不是舊傷復發,而是被人謀害……”柳尋衣眼神呆滯,喃喃自語,“原來東府風波不是龍顏大怒,而是小人作祟……原來天機閣易主不是秦衛運氣好,而是他和西府用骯臟交易換回來的酬勞……東府這么多大人被抄家問斬,天機閣這么多元老被排擠驅散,再加上侯爺含冤枉死,仇寒飲恨自殺……累累血債,原來一切都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更可悲的是,人禍并不是來自外敵,而是來自……內奸。”
見柳尋衣一副失魂落魄的凄楚模樣,文天祥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低聲安慰:“柳大人,朝廷的勾心斗角自古便是你死我活……”
“文公子……”柳尋衣意氣消沉地呢喃道,“我本欲念在小王爺的情面上,對景云館的事含羞忍辱,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卻不料,西府竟不依不饒,用潘家對我苦苦相逼,誓要斷我生路。如今,我又得知東府巨變和侯爺枉死的真相……更加不能一走了之。兩件事都和西府有關,既然他們逼得我走投無路,我只能舍命奉陪,與他們拼個不死不休。”
“柳大人,你想干什么?”
面對丁丑的駭然,柳尋衣凄然而笑,卻一言未發。
“柳大哥,此事需從長計議,你千萬不可意氣用事。”黎海棠苦心相勸,“臨安城虎狼當道,西府財雄勢大,只憑你我微薄之力想和他們斗,無異于以卵擊石……”
“啪!”
黎海棠話未說完,柳尋衣毫無預兆地出手,一記手刀快若閃電般砍在他的后頸,登時令黎海棠的聲音戛然而止,從而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文公子,勞煩你帶著黎海棠一起走,走的越遠越好。等他醒來后何去何從,文公子不必費心,由他便是。”
“難道你想單槍匹馬殺回臨安?”文天祥怛然失色,難以置信,“你可知單刀赴會只有死路一條……”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既然天下人人都覬覦我柳尋衣這條賤命,給他們便是。”柳尋衣仰天大笑,冰冷的雨水“噼噼啪啪”地拍打著他的臉龐,他卻在這一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釋然與解脫,“潘家待我誠心誠意,他們有難我不能不救。侯爺待我恩重如山,他的仇我更不能不報。你們剛剛有一言說的不錯,相比于生不如死的茍活,也許死對我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脫。”
言罷,柳尋衣深深看了一眼趙元的墓碑和仇寒的尸體,眼中寒光乍現,手中寶劍緊握,而后將心一橫,不顧丁丑的哭喊勸阻及文天祥的惆悵嘆息,驀然轉身,踏著滿地泥濘大步流星地朝遠處走去。
“柳大人,如果文某有朝一日能一展所學,于朝廷大展宏圖,定為你平反昭雪,令你青史留名。”
“多謝文公子的好意,但史書丹青還是留給你們這些賢才君子吧!百代過客,一夢華胥,活著已是精疲力盡,閣下豈忍心讓我死后仍不得安寧?哈哈……在下不圖生前功名,更懼怕死后留名,寧愿……生死由命,籍籍無名。”
伴隨著文天祥的肺腑之言與柳尋衣的插科打諢,他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陰冷而黑暗的雨夜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