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還是那股氣質,威嚴肅穆,在冬夜下,更添幾分陰沉,殿中擺設著大量長明燈,燈火通明,卻無法驅散籠罩在人心上的陰霾。
劉皇帝一人獨坐御案,面無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緒,但是,所有人知道,此時的皇帝很很生氣,也很危險。
御前,站著好幾道身影,以趙普為首,宋琪、趙匡義、王著、劉廷翰、呂端還有兵部尚書韓通這些政事堂成員都在,除了當值的趙匡義外,都是從府中被叫進宮來的。
一個個都垂著頭,微彎著腰,等待著劉皇帝疾風驟雨的訓斥。事實上,這一干柱國重臣,宰輔之尊,劉皇帝連座位都不看一個,這與迥異于他平日里的作風,當然,也可能是根本不顧及這些了。
劉旸趕到之時,劉皇帝已然開腔了,并且直接沖趙匡義發難“你此前不是還在夸耀王侁嗎功勛之后,師出名門,熟讀兵法,足堪大任。
就是這么個任事法,剿匪剿了一年,賊反而越剿越多了,夏州尚不安寧,鹽州又生大亂,王侁這個都將做得好啊,好就好在敗兵丟堡,好就好在將帥不合,好就好在榆林大亂”
面對劉皇帝這疾言厲色的訓斥,趙匡義不由得覺得委屈,他只是看在與王侁過去的交情,再加上同為勛貴子弟,此前替他簡單地說了兩句話。
朝中為王侁說好話的,又不只他趙匡義一人,更何況,對于王侁的任用,可是劉皇帝自己的事,當初王樸病榻陳情的對象也是劉皇帝。
如今,王侁那里出了問題,劉皇帝卻把矛頭指向他趙匡義,趙匡義自覺受了無妄之災。不過也沒辦法,誰叫此時此刻,殿中只有他一人曾為王侁站過臺。
當然,以趙匡義的城府,自然不會把那些多余且無謂的情緒表露出來,相反,迎著劉皇帝那恐怖的目光,只能誠惶誠恐地請罪“是臣耽于人情,識人不明,榆林有失,臣乞降罪”
趙匡義這樣“誠懇”的態度,就是劉皇帝,也不好再多苛責了。劉皇帝自個兒心里也清楚,這事要攀到趙匡義身上,也有些勉強,之所以說出那番話,除了表示對榆林以及王侁的不滿之外,也是為了敲打一下趙匡義。
自從盧多遜案后,趙匡義明顯低調了不少,就好像把自己給偽裝防御起來了,一度讓劉皇帝有種無從下口的感覺。
這一年來,論勤政憂勞,朝中幾乎沒有人能與之相比,踏實的表現,為他贏得了不少贊譽。而在朝臣的眼中,趙匡義多智、能干,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完全一副忠臣良相的形象。
過去,朝中最勤政的,毫無疑問是太子與趙普,但與如今的趙匡義相比,就發現,還有更狠的。
不同于常人,具備先見之明的劉皇帝,自然免不了以特殊眼光看待趙匡義,即便遠不至像對趙匡胤那般忌憚,也總是多些關注。
而經過這么多年的觀察任用,劉皇帝也確認了,趙匡義確實是個理政能才,朝廷事務,不論有多繁雜,都能被他一件件給啃下來,就沒有他理不順的事,在治政方面,也從來是得心應手。
這一年多,在趙普有意隱退放權的情況下,朝廷中很多事務,都已經落到宋琪、趙匡義這二相手中,而觀其效果,趙匡義干得當真很不錯。
但,哪怕心中抱有欣賞,該敲打的,還是得敲打。同時,劉皇帝也有逼一逼趙匡義的意思,看他會不會露出什么馬腳,別整日那么深沉穩重。
然而此時,看趙匡義嘴里告著罪,態度也算懇切,但仍舊不動如山的模樣,劉皇帝這心里總覺有些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