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的發展總是有跡可循的,榆林之事亦然,朝廷的嚴厲封鎖之下,消息閉塞,但通過一些蛛絲馬跡,也能夠簡單地判斷出,那里并不平靜。
關內道前后征召的兵役、勞役,超過十萬人次,成千上萬的馬車、駝隊,裝載著數不盡的糧草軍械,向榆林輸送,而最顯著的,就是自趙王劉昉率軍北上榆林后,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間,陸陸續續,有超過五萬的朝廷各路官軍也踵跡以入榆林。
至于那些背插軍旗,騎著健馬,飛馳于榆林至東京驛道間的驛卒,整個冬季都沒有停歇過,或傳令,或上報,或通知,而諸驛,尤其是那些軍事驛停,也始終處于連軸轉的狀態。
消息的封鎖,僅僅針對那些層級不夠的普通人,但對于大漢上層權貴而言,榆林究竟是什么樣的狀況,即便不能全悉,也多少有些耳聞。
當然,最清楚的,除了剿賊前線之外,就屬政事堂了,就是劉皇帝都未必有全方面的了解,他只是適時地查問一番,真正關注著,替他頂著的,還是太子劉旸,而劉旸,對此也一直比較上心。
不過,對于榆林的平叛,劉旸這個太子也十分堅決,沒有優柔寡斷,沒有心慈手軟,能夠拯溺那數萬榆林難民,已經是他努力的結果了,問心無愧,至于其他人,力不能及,自不必強求。
對榆林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洗,這是劉皇帝的態度與想法,但具體怎么做,并不在意。而由趙普提出的這項封鎖政策,不得不說,很毒辣,完全是打蛇七寸。
當初,趙王劉昉在北上榆林之后,除了把定邊周邊的一些叛軍以及黨項人驅殺之外,并沒有太大的動作,而后直接東進,入駐扎夏州。
其后,劉昉便把精力放在平叛指揮系統的構建、指導思想的建設以及軍事準備上。如果說關內,在靜默管理下,只是生出了一些弊端,產生了一些后遺癥,引起了一些民怨與不安,那在榆林,則完全是另外一種形勢。
平叛從封鎖榆林開始,隨著劉昉的抵達,在榆林境內,也徹底展開。劉昉往各州縣城鎮派駐軍隊,增強防御能力,同時大挖封鎖溝,把城鎮、據點與廣大鄉野隔絕開來,軍隊的重心,也放在抵御叛軍騷擾以及保障后勤補給線上。
到二十一年隆冬之際,大漢對榆林的統治,已僅限于夏綏銀鹽靈這些主要城鎮,城鎮之外,基本處于放任自流的狀態,似乎將之徹底遺棄了一般,隨叛賊
剿賊行營向各官府及全軍發布的命令中,直白地寫著一句,不使一粒糧、一匹布,流入叛軍之手,當然,最終演變成的是,榆林過去需要從外部輸入的各項資源,被徹底斷絕,尤其是糧食。
榆林的生存條件,本就惡劣,過去也沒有經過太精細的開發,漢胡矛盾,也牽扯了發展進程,一直以來,都是通過皮貨、甘草、青白鹽來支持當地經濟的發展。而本身農牧業的發展,并不足以滿足整個榆林的生存需要。
亂事一發,脆弱的經濟體系,就徹底被打破了,叛軍燒殺搶掠,裹眾作亂,官軍嚴防死守,驅逐限制,一個冬季過去,整個榆林,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衰敗下來。
劉昉進榆林之初,不論是鹽州的袁恪,夏州的李繼遷,還是其他大大小小的叛軍,都警惕異常,甚至做好了全力應對一輪浩蕩進剿的準備。
像袁恪,由于大本營明湖鄉距離定邊太近,干脆放棄,向北轉移,想要把官軍吸引到黨項人的活動區域對付。
結果,拋足了媚眼,官軍根本不為所動,劉昉的目光更是沒有放在那些叛軍身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天氣逐漸嚴酷,隨著官軍一系列的調整展開,即便再愚鈍的人,也都反應過來了。
官軍的手段,實在太毒辣了,進軍平叛,剿殺的只是造反的叛軍,而如此封鎖,對付的卻是整個榆林境內的人口,不論胡漢不論胡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