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從儼之死,也是引發帝國軍政系統變動的一個強烈信號,從那之后,奉皇帝詔命,折惟昌、蕭惠聯合主持軍法司的石元孫石守信之孫,對內外軍人事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調動與清理。
其中主要目的,在于斬斷睢陽公劉繼英的爪牙,但這種動作,是不可避免會造成“誤傷”的,至少一大批董從儼的部屬以及燕山北道出身的將校,受到嚴重排擠打壓,而這些人,大部分都曾追隨董從儼血戰漠北
但沒辦法,這就是政治,從董從儼倒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大批將校的悲劇與沉淪,帝國軍方的一座山頭,也就這么被推倒了。
董從儼的悲劇結局,說到底,還是他本身的問題。他有當世卓越的軍事才華,但在政治上,實在乏術,甚至短視,在帝國高層,他可以靠著殊功一路莽著走,但當朝局在“奪嫡”的影響下變得復雜詭譎之時,他便迷失其中了,及至身死道消,軍事上的敏銳嗅覺,在政治上,當真毫無用處。
當然,皇帝劉文濟在用人上,或許有一定指摘之處,向使董從儼能一直在地方坐鎮帶兵,沒準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流芳百世,千古揚名。但這就是以結果為導向的評價了,并無多少實際意義。
董從儼之死,可以說視作建隆后期帝國政壇上發生的一個標志性事件,畢竟不久后的開年,劉維箴就被冊立為皇太孫。而劉文濟統治生涯末段,帝國政治的緊張、壓抑乃至酷烈,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同時,這還反映出劉文濟的一些心理變化。一直以來,劉文濟都是一個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壯年時,尚且可以靠著出色的手腕以及足夠的耐心去應付,等到遲暮之年,精力不濟,身心俱疲,也再保持過去的那種狀態了。
為了維護天子威嚴,鞏固皇權,他也只能采取一些嚴酷的手段,繼續展現他的強勢與不可侵犯。可以說,劉文濟一生都在證明自己,但到了晚年,他已經不需要和光同塵,只需要短短幾年的上下畏服即可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壓制許久的特務政治,也再度抬頭了,建隆二十年后,皇城、武德二司在大漢帝國,尤其在京畿范圍之內,可是活躍異常。
話說回崇政殿內,老皇帝劉文濟放下由蔡齊等臣編纂的國史,看著石全彬,想了想,方才輕聲吩咐道“宣給太傅備座”
張太傅,不是他人,正是前宰相張儉。作為三朝老臣,盡忠皇室四十余載,張儉素有“治世能臣”的美名,為相二十余年,于國于君,多有裨益。
早在建隆二十年的時候,感朝中局勢糜濁,張儉便有隱退之意,以年高向劉文濟請求致仕,但被劉文濟拒絕了,并極力挽留,張儉無奈,只能繼續以古稀之年,擔任吏部尚書。所幸有杜衍的輔助,否則怕是真要如張儉自誹那般,昏昏碌碌,誤國誤民了。
在陳堯佐罷相之后,張儉晉位尚書令,不過只當了半年的過渡首相,劉文濟終于“良心”發現,準他在七十八歲高齡的時候,以本職致仕。
不過,劉文濟對張儉信重是毋庸置疑的,仍舊留他在京中發光發熱,賜其為太傅,坐鎮東宮,輔弼太孫劉維箴。而張儉,也朝著四朝元老的傳奇之路邁進,功績任人評說,但名位年齡的組合,足以在帝國歷史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記。
到建隆二十四年,張儉已經八十歲了,但精氣神卻依舊良好,拄著御賜的紫金杖,僅觀形貌,說他比劉文濟年輕都有人信。
“老臣張儉,參見陛下”邁著緩慢的步伐入殿,張儉大禮參拜。
平日里,老臣參拜,劉文濟都會免其大禮,不過今日,他是眼睜睜看著張儉做完一整套禮節動作,方才擺手示意。老臉上露出一抹惆悵,劉文濟唏噓道“張卿年高,猶如此康健,令朕羨慕不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