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為何會亂?”壓下心頭那點有些按捺不住的急躁,劉承祐問。
“河東那干驕兵悍將的習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被壓制著還好,入汴之前,在軍法面前,尚能做到秋毫無犯。自入了中原,輕易打入東京,卻是藐視一切,將校驕怠,士卒也有樣學樣,官家對他們的管束也不似過往那般嚴格......”
李少游說著:“自入汴之后,收攏的前朝禁軍加投靠的節鎮兵馬以及募集的新兵,兵力足足翻了三倍。這新舊禁軍之間的矛盾,可是一點也不小。官家需要河東的元從禁軍彈壓一切,故一直多加放任。”
“這段時間,禁兵的軍紀是越來越差,我是看到不少人,招搖過市,橫行霸道。這戰斗力,只怕已是急劇下降。”
劉承祐眉頭鎖得更緊,忍不住打斷他:“史弘肇作為侍衛軍都指揮使,他治軍不是一向叢苛從嚴嗎,他這個禁軍統帥,擔的什么責?”
“史弘肇治軍嚴酷,這是不假。”李少游說,“譏諷”二字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那是對外人,對親近心腹之人,他是從來包庇護短。可以說,眼下東京城中最猖獗的禁軍官兵,一定是史弘肇的人!”
“就因為史弘肇處置不公,斷罰偏私,引得內外軍士憤慨,前段時間差點鬧出械斗來。”
劉承祐抽了口涼氣:“父親,難道就無動于衷,無所作為嗎?”
“怎么會,正是因為官家大怒,處置了一批犯案軍官,方才有所收斂。但是,只要統兵的將領還是那些人,軍中的浮绔之風,就難以消除。聽說,官家都被氣病了。最近,正在籌劃整飭禁軍,重新編練諸軍.......”
敲在膝蓋上的手指,點動的頻率極快,良久方才停下,身體朝后,靠在車廂上,劉承祐幽幽道:“軍亂若此,這政亂,又是個什么亂法?”
“說是政亂,實際還是臣亂!”李少游說。
劉知遠入開封之后,雖然留用了大量的前朝晉臣,比如趙上交(原名趙遠,避諱改字為名)、邊蔚、王景崇等人,但政事實則盡付于“二蘇”。
蘇逢吉與蘇禹珪這二人,雖各有長處,但性格上的缺陷極其明顯,且基本都是嘴炮,治一州一縣都不一定能做好,而況于秉執一國之政。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東京朝野是烏煙瘴氣,甚至不如當初李從益那個短暫“隆德朝”來得安寧。而這二蘇,還在爭寵爭權。
直到楊邠與王章自太原帶來了劉知遠原本的那套霸府班子,迅速地填補入中樞,將樞密、財計之權,重新控制在手。而劉知遠,顯然也是支持楊、王的,畢竟那么多年了,一直是這二者秉其政事。
王章繼續苦巴巴地,掌握著新朝那干癟的錢袋子,愁白了頭發,要增加帑藏。說他是個實干家,倒也不為過,眼看京師靡費甚多,上表條陳十數條,罷不急之務,省無益之費。事實上,王章對劉承祐是心存感激的,至少從契丹人手中奪回的那些財貨,作用當真不小,否則他還會掉更多的頭發。
但是,窮有窮的過法,富有富的過法,哪怕從外邊補得再多,還是不夠用,這大漢國庫仍舊空虛得緊,“用度克贍”這個詞,只存在于奏章的設想中。作為朝廷的計相,仍舊得苦心孤詣地增加財富。但是,王章雖然常年管著錢袋子,但這個人于“理財”之道,卻不是特別擅長,他更擅長的是,搜斂......
至于楊邠,這個人性格強勢,有些傲,作風也強硬,不怕得罪人,眼睛里也進不得沙子。成為帝國宰相,秉政之后,便大力整頓朝政,厘清政務,任免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