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文化認同的問題。
中原人一直以來能占據鄙視鏈的頂端,并維護整條鄙視鏈的穩定,靠的就是文化發達。劉淵雖然也在洛陽的文化圈子里浸淫,并且受到了認同,但是整個匈奴這個民族的文化水平卻相對還是低端的。
如今,讓這么一個“低等民族”來統治,中原人心理上存在很大障礙。
這就好比中國科協管事的是一個工農兵大學生,這種身份和文化水平的錯亂,必然帶來實際中的矛盾。
劉淵想要稱漢,他說的那些“吾又漢室之甥”全都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就在于他需要找一種可以讓漢族人接受的方式來推行統治。
他不可能自稱匈奴,這樣就沒有辦法吸納漢人,只能是用漢人的方法來建國號。而這其中,“漢”又是最好的選擇。
而既然以“漢”為國號,那么自漢朝以來所有中原王朝的制度,就都屬于要繼承的內容包括中央朝廷官制、地方設置郡縣。
所有這些都是漢人的治理方式,跟匈奴人的管理模式截然不同。
這其中的變化,站在漢族人的角度來看,理所當然,但對于匈奴人而言,卻不啻于一場革命。
類似的例子,漢人其實也有過經歷:清末新政,就是要擯棄中華王朝兩千年來的傳統,接受西洋的政治模式。
當時所遭到的反對和抵制,熟悉近代史的人應該都不會感覺陌生。
劉淵做這些,就是要盡量向漢族人靠攏,以取得漢族人的支持。
這是劉淵心中考量的問題,而劉和經歷得太少,只想著自己匈奴人的身份,肯定是想不到這一點的。
不過說起來,劉淵在歷史上的很多改革,大部分都失敗了。
這其中有主觀的原因,也有客觀的因素。
最大的客觀因素,應該是劉淵本人。
劉淵本人的年紀問題,在他稱帝時應該已經接近七十歲。
稱帝的第三年,劉淵即便去世。
在他身后,由于缺乏權威,以及制度和傳統的沖突,導致了一系列的矛盾與紛爭。
劉淵病逝后,太子劉和繼位。
其弟劉聰隨即發動兵變,殺死劉和繼位。
這種事情,雖然在中原王朝的歷史上也常有發生,但在中原的價值觀中,這肯定不是一次正常的權力更替。
而以匈奴人的視角來看,如此卻正常不過。
在他們的語境里,歷來權力交接都是伴隨著鮮血的,不流血的交接才不正常。
這種文化上的差異,在劉淵身后體現的特別明顯。
劉聰繼位以后,以劉淵的皇后單氏為皇太后。
但單氏貌美,劉聰于是便將其收歸己有。
在中原價值觀的史書里,關于這一段是這么記載的:“聰柔焉“。所謂“柔”,就是娶父親的妾,在中原文化看來,這毫無疑問是亂倫。
但在匈奴幾百年的歷史中,這就是正常現象。
上一代單于死后,由下一代繼承所有遺產一包括除了母親以外的所有女人,她們都是財產。
因此劉聰的這種行為,是一個正常的匈奴人的行為,但卻為漢人所不齒。
兩個民族的融合,是需要在文化傳統、生存式、生活習慣等諸多方面逐漸接納的。
但以當時的時間點來看,漢匈之間的這種接納還是太少。
問題隨著劉淵的病逝而逐漸暴露出來,并且越演越烈。
這種巨大的鴻溝,在當時是沒有辦法調和的。身為皇帝的匈奴人沒有辦法立即改變自己的傳統,漢族人也不可能接受自己底線以外的行為,既然如此,那么相互接受根本就無從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