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古道。
大紅花轎。
花枝招展的隊伍在沿著山路前行,時隱時現。
前面的抹紅圖腮人影嘻嘻哈哈,似在吹著嗩吶,敲鑼打鼓,好不熱鬧,后面的扛著轎子則像是在吆聲呼喝,氣喘吁吁。
如老婦人般的艷麗影子,搖著團扇在圍著花轎轉圈,前仰后合,動作夸張,仿佛似在對著轎中人在大談特談這新姑爺如何的才貌雙全,今日去了雖未馬上拜堂,可卻是一番好姻緣。
只是這匆匆而行的隊伍,在逶迤曲折的山道上,始終光見著影子動作,卻不聞其聲。
山野幽靜。
道左的豺狼虎豹,蛇蟲鼠蟻,盡皆退避。
唯有刮起的風聲,獵獵不停。
倏然間。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漸漸響徹山林。
薄薄的月色之下,一匹棗紅大馬同樣在山道上疾行。
馬上的人,頭戴斗篷,背負披風,腰上是環首直刀。
津津——
棗紅馬驀地一聲長長的嘶鳴。
聲音清亮,在這冷清的夜幕里遠遠傳開。
“府君迎親,生人退避!”
似有如風卷山林的呼喝聲響起。
“鬼迎親?”
馬上的騎士勒住棗紅大馬,斗笠下一雙眼眸亮如晨星,看著那在山道上時隱時現的隊伍,朝他靠近。
“府君迎親,生人退避!”
狹狹的山道上,又是一陣如風般的聲音似在人耳邊警醒。
噠噠的幾聲輕微的馬蹄聲,馬上的騎士輕夾馬腹,退到了一旁,又從馬上下來,靜靜站立。
鬼魅妖邪之事,他見了不知凡幾,此刻雖心內如焚,但并沒有貿然沖撞。
百鬼夜行,生人退避。這已是不成文的規矩。
他即便有職司在身,也不想逾越規矩,徒惹麻煩。
況且,當今世道,亦不像昔年。
隊伍浩浩湯湯掠過騎士身邊,有吹吹打打的,目不斜視,只顧朝前。又有覺得稀奇的,經過時難免多看幾眼。隊伍之中,又幾個花面如童子的,嬉嬉笑笑著,似想朝他身邊靠近,捉弄一番。
只是稍稍離得近些,這些個濃妝艷抹的小兒,哇地一聲,面露驚恐,立刻抱著頭遠遠跳了開去。
騎士于這些似也不在意,只是默然站立著,像是在等隊伍通行而過后,再繼續趕路。
“嗯?”
正當大紅花轎經過騎士身邊時,他無意地斜睨了一眼,忽然注意到地面上,似有被踩踏壓下去的痕跡。
他的眉頭不由皺起,這才抬起頭,露出了斗笠下滿布風塵的面容,望向正經過身邊的大紅花轎。
八抬的大紅花轎上,一個鳳冠霞帔的妙齡女子身影若隱若現。
騎士卻驟然變了臉色,快速地伸手從腰間拿出了一個小瓶,倒了幾滴液體在手心,跟著在眼睛上一抹。
再抬頭看時,哪里還有什么大紅花轎。
只有一具大紅如血的棺木,正被一群面目猙獰的鬼物在扛著,奮力朝前行走。
那些穿著花枝招展,面容蒼白如戲子的人影,不過是些破衣襤褸的游魂,蓬頭垢面,遍體膿瘡,有綠毛、黑毛的大鬼,四肢纖細,腹大如斗,又有雙目掛在面頰,長舌繞著脖子,還有地上左右嬉戲奔跑瘦骨如柴的孩童。
鬼氣森森,宛如陰云。
騎士見此駭然情景,非但沒有半點驚懼,反而將手搭在了腰間的環首直刀上,怒意升騰,厲聲喝道:“哪里來的游魂,膽敢盜人棺木?”
就在騎士這一聲暴喝之后,正在前行的隊伍忽然就停了下來,一個個轉過頭來望著他。
百十只眼睛宛如磷火熒光,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著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