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間多少事,都是心有余,而無力。
唐紙哀然垂下了眼皮。
“大叔,希望您能幸福,沒有什么痛苦是擺脫不掉的。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依然愛您。”
唐紙在心中默默地祝福,轉過身,靜悄悄地離開了這片斜坡,在他腳下彎曲的小草,從黏糊的泥土之中,重新翹起了身軀。
撲在了棺蓋中的大叔,自己似乎也要被這暴雨和黃泥所埋葬,而這里,又重新只剩下了他一人。
所有這些日子里積淀下來的平靜,全都和雨中的湖面一樣破碎,已經無處可去的酸楚之愛從湖底翻涌而去。
驀然,他的哭聲戛然一止,因為他貼在棺蓋上的耳朵,忽然聽到了這通過木質材料傳遞到耳中的清晰無比的聲音。
聲音,真是來自內里。
在片刻的聆聽之后,他越發地確定這不是幻覺,于是他驚奇地抬起了頭,雙目如釘般注視著棺蓋,似乎看到了內里的畫面,而緊接著他整個撲在棺蓋的上半身都能夠感受到,這內里傳來的震動。
一個荒誕的可能在他的心底乍放,他慌亂起身掀開潮濕而沉重的棺蓋,卻發現無可奈何,于是慌忙拿起鐵鍬,當做杠桿插入棺蓋下的縫隙,奮力地嘶吼著,甚至整個身軀都壓在了鐵鍬上,這才將棺蓋轟然掀開,不過他則腳下一滑,撲在了黃泥地上,剎那成了泥人。
黃泥從睫毛上滴答而下,而他努力向上抬起的視線則看到,一個腦袋被汽車撞爛一半,內里的腦漿都已經流干的胖女人,從里面坐了起來。
胖女人的兩只眼睛都爆掉了一只,另外一只也早已經沒有了神采,身體也有大量的塌陷,根本沒有可能是活人,然而她忽然接著動了,緩慢地轉過了可怖的頭,破碎的爛臉看到這趴到在地的男人的時候,這張已經難以做出表情的面孔上,卻勾勒了一副笑容。
這是男人見過的,最美的微笑。
滿臉黃泥的男人,一口白牙露出。
他沒有絲毫的畏懼,奮力地爬起身,穿過雨幕將自己的摯愛抱入了懷中,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無論她究竟還是不是人類,她始終都是他心中,最軟最軟的軟肋。
男人笑中帶淚: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