煒杰師傅立刻附和道:
“是呀是呀,吐魯克大人的威名,一般尋常將士尚且畏懼,更不要說循吏百姓。
韓子正必是讀圣賢書,故而如此曠達。
忽爾達乃干員,氣質如刀鋒,迅捷如螳螂,但是韓子正雖然左肩負創,還能侃侃而談,笑容綻放,算學一道想來也是精通的。
大好子民,實在不應該被埋沒呀。”
張弘范說:“各位賢達既然都認為韓子正韓先生是可用之才,我們身負皇命,豈可不盡心盡力,孟郎中,您以為如何辦理最佳呢?”
孟祺故作捻須而談:“哎,正如都元帥所言,我以為,韓子正先生既然過去已經是從九品主簿,我看廣南東道一路左近,目前多缺官吏干員,只是韓子正身體虛弱,不可過于勞累,我覺得,一縣主簿,應該讓韓子正韓先生,去勉力從之,既是為了百姓黎庶,也能夠不埋沒人才,圣人之道,終究是要圣人門徒去發揚光大的。”
孟祺看著韓子正:“不知道,韓先生,意下如何呀。”
韓子正想,我做還是不做,我說了算個屁,還不是你們說,這肯定是要拿我當槍使嘛。
煒杰師傅看到韓子正猶豫,心下已經有了計較,就說:“韓先生如果心懷故土,我們還可以把韓先生送回去嘛,讓張世杰世叔,在最后時刻,也有家人陪伴。”
忽爾達聽到煒杰師傅這么說,突然就抑制不住,竟然噴笑了起來,心里這樣想,這幫漢家讀書人,心眼太雞賊了,明明是威脅韓子正,你他媽的要是敢不聽話,就用船敲鑼打鼓大鳴大放地送給張世杰,張世杰只能殺人,不然頃刻間,他的官聲就要壞了;可是如果不殺,那誰還不逃跑呀,反正也沒有事;這才是真的連環毒計,這個坑挖的,讓韓子正明明知道,就是不能不跳,果然這些漢人讀書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還是吐魯克這個姐夫好,直來直去——等等,有的時候,姐夫好像也是不那么直來直去——再等等,哎,算了,吐魯克究竟是蒙古人,還是姐夫,比,比這些壞水們,強多了。
吐魯克不知道煒杰師傅的一句話,結果自己在忽爾達心目中的形象,愈加高大了,只是看到忽爾達如此豪放不羈,心里很有些安慰,這個忽爾達,賊眉鼠眼,小肚雞腸,有一點點小算計,但是弄不好就把自己也裝進去,實在是提不起來、糊不上墻的爛泥巴,若是心眼方正一點,也許哪天眼界就高一些了呢?看到張弘范在這里,忽爾達也能縱情不懼——想我家蒙古人,吐魯克心里這樣想,于是就想給忽爾達添一把火:
“忽爾達你這個暗夜的狐貍,草原上的漢子愛惜英雄;
既然你已經對韓子正放開胸懷,現在站起來,重新變成雄鷹和戰馬;
馬上給韓先生拔下你的匕首,敷上最好的傷藥愈合他的瘡痛;
拿出你的哈達掛到他的脖頸上,讓你的情誼圍繞你的朋友,
唱起長生天的頌歌,讓天神賜福你和你的朋友,
舉起馬奶酒的銀杯,讓歡快的熱流發散到他的心里,
跳起草原上圓圈和角斗的舞蹈,讓他的身影吸引最美的姑娘。”
忽爾達心思何等通透,他本來是個精明伶俐的,也就是沒有人好好帶,現在跟一群老狐貍過招,就是熏也得熏出點臭氣來不是,好家伙,真不含糊,雖然他跟他姐姐那是沒法比,但是真正草原上的人家,都是能歌善舞,沒有了歌舞,生活就只剩下艱難了。
忽爾達站起來,向張弘范行了個禮,然后向左側身跑動起來,然后突然站起來,再向右側身跑動起來,圍繞著圓圈,附身低頭,然后快步交替退后,再跳躍起來,如此反復。
忽爾達先是舞到韓子正的身側,一把拔下匕首,揣到懷里,同時,他變魔術一樣,另一只手已經扯出來一條潔白的哈達,掛在了韓子正的脖子上,然后又掏出一紙袋子藥粉,撕開韓子正衣服的破口,讓韓子正膀子露出來,滿滿地堆到傷口上去,毫不吝嗇,然后,又拉出一條哈達,把膀子的傷口和藥粉,仔細的綁扎起來,最后哈達又繞過韓子正的脖子,把哈達固定下來。
做完這一切,忽爾達張開雙臂,熱情地擁抱了韓子正,然后把他拉到案幾前,壓著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