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過后,妙音在這汴梁城便闖出了名聲。
廣翠樓不是人人能去得起的,而就算是有錢,那薛玲兒薛大家也不是相見就能見到的。市井中常常有士子傳聞,說是這薛大家早就因一手好琴藝被當今圣上臨幸成了外宮妃子。
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是那些官人們都說以當今天子好書畫喜勾欄的秉性,這事兒八成不假。
真也好假也好,反正薛大家的琴藝成了絕唱。
如此一來,弄用一副口舌就能奏出《廣陵散序》的妙音,就成了這汴梁城中風流雅士的香餑餑。
自那日之后,無數慕名而來的人擠滿了茶樓。不為喝茶,不為談天,就為了能花幾個大子兒,聽一下傳聞中圣上才能享用的《廣陵散序》——哪怕是假的。
在無數慕名而來的客人要求下,每天在盲相公演完之后,妙音就奉上那么一小段。
不同于盲相公喜好模仿花鳥走獸,竹林人家的清幽自然。妙音最喜的是這汴梁城中的市井趣事;除了那一首成名的《廣陵散》外,運河街坊,士子佳人,孩童老婦都是她模仿的對象。
漸漸的,妙音的名聲倒是漸漸超過了“盲相公”。
隨著妙音一次次的表演,李世信對于口技的技巧也漸漸純熟。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的過,似乎每一天都一個模樣。
直到那么一天。茶樓中的客人突然少了許多,便是坐下喝茶的人,也對平日里冠絕汴梁的口技沒了興趣。
“聽說了嗎,金人打過來啦!”
“是啊,當今圣上都發了《罪己詔》,想必是戰事吃緊,時局不妙啊!”
坐在屏風之后,聽著茶客們的議論,妙音停下了嘴上的活計。
“官人,那金人如此厲害?”
“妙音小娘子有所不知,這金人可了不得。當初那遼國何等蠻橫?都被這金人給端了窩,改了天地。現在又出兵我大宋,怕是兇多吉少啊。”
透過屏風,看著茶樓內士子們臉上憂愁,妙音皺了皺鼻子。
她以前不明白,父親為何總說自己是男兒便好了。現在,看著滿茶樓的男兒愁眉苦面,一副女兒姿態。她.......更不明白了。
不明白歸不明白,日子卻還得過。
雖然市井間關于戰事的壞消息頻頻傳來,但是汴梁城殺豬巷、馬行街、潘樓街、右掖門的瓦舍勾欄營生倒是沒斷絕。
小唱,嘌唱,雜劇,傀儡,戲影戲的行當,隨著時局的頹廢,反倒是比清平日子更加繁盛。
人心慌了,就更喜歡找些樂子讓自己舒坦。
但是這對于藝人來說的好日子也沒過多久,汴梁城便亂了起來。
先是當今圣上讓位與子,宣和改了靖康。
沒過多久,金人就打到了汴梁城下。皇帝和大臣們倉促派了使者議了和,金人答應了撤兵。卻提出了要求——一億兩金、十億兩銀,一千萬匹絹。
汴梁城的百姓,就看到皇宮中一車車的珍寶向城外送去。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和金人的要求相比,這些東西遠遠不夠。正如同城里大部分人擔心的那樣,幾天之后宮城里的富戶就遭了秧。隨著無數人家被倉皇禁軍給抄了個空,往城外送金銀的車馬隊伍,再次壯大了起來。
可明眼人還是能看得出來,這仍然不夠。
肯定是不夠的。
湊了足足半月,搜空了全城金銀,也不過才黃金幾十萬兩,白銀七百萬多萬兩而已。好在金人大度,聽說公主皇親美貌。許以婦人抵債,并給出了價碼;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錠金,宗姬一人五百錠金,族姬一人二百錠金,宗婦一人五百錠銀,族婦一人二百錠銀,貴戚女一人一百錠銀。
就這么,帶著百萬兩黃金,千萬兩白銀,一大堆的女人和中山、河間、太原三鎮的割地撤了兵。
拿了好處的金人走了,但是汴梁城卻仿佛一個被強盜洗劫一空的宅子,零落了起來。
馬行街、潘樓街的瓦舍沒人去了。殺豬巷,右掖門的勾欄門可羅雀。
沒了錢,即便是自我麻木都沒了資本。
但是盲相公和妙音,卻還依然行走在茶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