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那一段時光,老人攥著拐棍的手顯出了青筋。
“一家人就是那個時候散了的。我二哥出去找食的時候被鬼子打死嘍,我娘把眼睛哭瞎,害了一場風寒,也死嘍。第三天,我大哥晚上偷著跑出去為我二哥收尸,被日本兵抓住,砍了腦袋。我爹,就瘋了。”
說到這兒,老人已經說不下去了。
她用蒼老變形的手掌捂住眼睛,發著令人心堵的嗚咽,眼眶周圍的皺紋,像是水渠一般蓄滿了淚水。
看到老人這個狀態,李世信關上了攝像機,默默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錄了,阿嬤,今天我們就到這。”
......
整整一下午的時間,趙阿妹的情緒才終于好了一些。
晚上,趙阿妹隔壁臨時租下的老屋里,李世信將中午錄下的素材導到了電腦之中。
因為年代久遠,以及不可避免的記憶退化,老人所講述的事情顯得相當零散。
不過即便是這樣,看到錄像之后,制作組的眾人仍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重和憤怒之中。
或許也正是因為對于那一段歷史的憤慨,到了晚上時分,李世信明顯能夠感覺到團隊中持續了一個星期的戾氣,淡卻了許多。
屋頭里。
看著李世信入神的反復拉著中午的錄像視頻,趙瑾芝幽幽的嘆了口氣。
“回憶這些事情,對于她來說太殘忍了。”
對于趙瑾芝的唏噓,李世信沒做反應。
他只是拉著進度條,不知道多少次,將視頻的最后一段播放了出來。
“第三天,我大哥晚上偷著跑出去為我二哥收尸,被日本兵抓住砍了腦袋......”
看著視頻中老人顫抖的嘴唇,止不住哆嗦的雙手,李世信搖了搖頭。
放開緊緊握著拳的右手,他深吸了口氣。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她為什么隱姓埋名了這么多年,以趙阿妹的身份沉默了這么久。但是她既然找到咱們,讓咱們給她拍電影,就說明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抬起頭,李世信的臉頰抽動著,目光中盡是憤恨。
“她有足夠的勇氣說出這些,對于我們來說......忘記,才是真正的殘忍。”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李世信,趙瑾芝有些害怕。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李世信閉上了眼睛,長呼了一口濁氣。
“小趙啊。”
“嗯。”
趙瑾芝立刻應聲到。
“怎么了老哥哥?”
“這一次,不想拍電影了,我想拍個紀錄片。”
感覺到李世信從未有過的認真,趙瑾芝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名字想好了嗎?”
“想好了。”
默默地拿起了房東家原本就放在餐桌上的煙盒,將里面的一根煙卷叼在嘴里點燃,李世信呼出了一口辛辣的煙氣。
“原本我打算叫《1》,但是顯得太單薄了,就叫《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