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用近乎瘋狂的速度將小丫頭草草遮蓋,然后猛沖上山梁,在山谷中那些驚慌仰望尋找的視線內,順著山梁頂端向西狂奔。
拼命地跑,直到有子彈開始從山谷中飛上來,在他耳畔呼嘯,最近的鬼子和偽軍已經開始憤怒地向山梁上沖著,他才改變方向,向西南,拼命沖下山梁背面的坡。
趔趄,翻滾,沉重地喘息,激起飛速掠過的雪與土,沖到了山梁背面的谷底,沖向了一處事先早已選好的隱蔽位,匆匆藏。
鬼子們終于沖上了那目標消失處的山梁,山梁背面是山谷,山谷對面還是山梁,正在瘋狂逃脫的目標居然已經爬上了對面的山梁,跑得居然這么快,這么瘋,正在瘋狂斜向西南跑著,跌倒著,猛爬起來繼續跑。
有鬼子試圖停下來射擊,有鬼子毫不猶豫繼續追,拼了命了!稀里嘩啦沖下背面坡,向西南斜向沖向對面的山梁,無論如何要追到底。
小干柴在奮力奔跑,他不得不在鬼子視線內多逃一會兒,以使距離不會被拉大得太離譜,子彈在他身畔呼嘯,即便現在死了,也無憾,因為丫頭和傻子自然平安。
他沖上了山梁,然后又沖下了這道山梁的背坡,沖向坡底那處早已選好的隱蔽處,他已經看到對面西南方向的下一道山梁接近頂端位置,衰鬼的模糊身影已經站立起來,正在向這里遙望,準備開始給鬼子看他的逃離。
像接力賽,槍林彈雨中的瘋狂接力賽,若誰不幸中流彈死了,誰就自然是狙擊鬼子的那位英雄,誰都沒拿著槍,沒帶子彈,埋了,何況赤手空拳可以跑得更快。只是最先開始的是最危險的,因為每一次接力都是個遞遠的過程,先跑的距離鬼子最近,最后跑的肯定離鬼子最遠,更重要的是……如果先跑的人中彈又不能抵達隱蔽位的話,那么后面的人就不需要跑了。
活在逃命的路上,算命這么說。痛恨送死的他在揪掉了他自己的無數頭發之后,大徹大悟,反正死一個就夠了,為什么要白送那么多!作為這個活命計劃的偉大發明者,他理所當然成為了第四棒,最后一棒,如果前三棒都沒死,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在最后時刻逐漸消失在鬼子的視線中,最后消失在遠方,隨他想逃到哪。
……
山谷仍然是山谷,殘雪的小路仍然是小路,仍然在朝陽的映照下,凸顯著斑駁與荒涼,只是多了一具尸體而已。
那尸體靜靜趴伏在小路上,腰間的彈洞已經不再滲血,那顆子彈打碎了他的腰椎。他的小腿上打著一副精致漂亮的牛皮護腿,手中仍然攥著那枝臘梅,那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仍然在釋放著淡淡的香,被不時掠過的寒風帶走聞不見…
高高的山梁上,靜靜佇立著一個軍人的身影,迎風西望。冷空與呼嘯之下,渺小而又孤獨。
一身邋遢軍裝已臟如土,辨不出顏色的破軍帽一如既往地歪戴著,馬四環步槍緊緊掛背在肩后。冷風陣陣,那張八百年沒洗過的骯臟臉上的泥垢太厚了,可能都已經厚得感覺不到風冷,只有對疊系在帽頂的護耳系帶隨著風陣陣地飄。
算命擺脫了鬼子跑掉了,這個只為了活而活的王八蛋到底跑去了哪無法知道。衰鬼正在迷茫,他更不知道他自己該往哪跑。
這地方更窮,無人區,往西是即將大難臨頭的獨立團,往南是即將被鬼子蹂躪的孔莊,過了河也是窮山惡水,往北……荒得毛都沒有,即便過去了,迎接他的仍然是八路,掉頭往東成了唯一選擇,可他右手虎口上的明顯繭,和肩頭上的扛槍痕又怎能抹去呢,人生地不熟沒又有良民證早晚會被抓住,解釋不了,一定會被當成八路,被送到憲兵隊去上冤枉刑,不是也是。
“這特么到底是什么賤世道!憑什么不讓賤人活!老子已經是一只喪家狗了!你還要怎樣?你特么到底還要怎樣!”